陌孤寒今日碰巧出宮前往城外視察水渠一事,直到夜色深沉方才同步塵一同回宮。他從宮外給月華帶回幾樣稀罕吃食,滿心期待,并不知道清秋宮里的突然變故。
車馬剛剛進了乾清門,就有小太監前來稟報,說是太后娘娘有請,讓他一回宮便趕緊去瑞安宮,有要緊事情。
陌孤寒滿腹狐疑,卻也不敢怠慢,徑直去了瑞安宮。
瑞安宮里,太后與泠妃正對面而坐說話,笑語嫣然,跟前擺了幾碟子果脯蜜餞,看起來格外悠閑。
陌孤寒一到,兩人立即起身相迎:“皇上剛回宮?”
陌孤寒點點頭:“一進宮就接到小太監傳話,趕緊過來了,母后有何要事?”
太后笑吟吟地不答反問:“用過晚膳沒有?”
陌孤寒搖搖頭:“今日忙碌了一天,什么也顧不得,正想去用晚膳。”太后便轉身吩咐宮人傳膳:“我和泠兒正等著你呢。”
陌孤寒一天沒見月華,便覺得想念得緊,那帶回來的東西里又有熱騰騰的年糕和月華時常提起的水晶蝦餃,需要熱燙著吃,便婉言拒絕道:“皇兒已經命榮祥傳膳清秋宮,改日再來陪母后用膳。”
泠妃心里嫉恨,忽閃忽閃眼睛:“皇上難道還不知道么?”
陌孤寒漫不經心地問:“什么?”
“皇后娘娘的清秋宮里有不少宮人突發鼠疫,已經全部戒嚴,皇上可千萬去不得。”
“鼠疫?”陌孤寒的心猛然一沉:“什么時候的事情?皇后怎樣了?”
“昨日清秋宮里就有人陸續開始發燒,嘔吐,皇后卻隱而不報,直到今日見委實隱瞞不下,方才尋太醫去看,已經有數人被傳染,病勢來勢洶洶,猶如猛虎。哀家便立即命人將清秋宮封鎖了,可莫殃及宮里其他人。”
陌孤寒自然而然想起自己前幾日尋訓鼠人到清秋宮表演一事,莫不是宮人們受了拖累?他愈加心驚:“月華究竟怎樣了?”
泠妃搖搖頭,語氣里帶著尖酸之意:“皇上盡管放心,皇后娘娘安然無恙,并且帶著清秋宮的人玩得熱火朝天的,好得很。”
陌孤寒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皇上,你做什么去?”太后疾呼一聲。
“朕去看看。”
“看什么!”太后大吃一驚:“你不要命了!”
“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后去送死,朕自然是要安排太醫診治。”
“鼠疫沒得治,而且傳染多快您知道嗎?皇上?”泠妃也上前一把扯住了陌孤寒的衣袖:“清秋宮里的宮人短短一日時間便傳染了四五人。太后一得到消息,就提心吊膽,唯恐您再受到拖累。還好皇上您鴻福齊天,逃過此劫,萬望保重龍體,千萬不可以意氣用事。”
陌孤寒一把拂開泠妃的手:“皇后那里染上鼠疫乃是朕的過錯,朕絕不能袖手旁觀。”
太后見陌孤寒執意而行,心急如焚:“你為了一個常家的女人,這是要賠上自己的性命嗎?”
陌孤寒一怔,“常家女人”幾個字,他聽著有些不順耳:“月華她姓褚,是褚陵川的女兒。”
太后愈加氣急敗壞:“哀家看來,那個女人果真是給你灌了迷魂湯了,所以你才這樣不管不顧。可是哀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自今日起,你不得再見那個女人一面。若是她命大福大,逃過此劫,她仍舊還是我長安的皇后。若是她命中福薄,皇上,還請你為了天下萬民,保重自己龍體!”
太后數落月華的話,乃是老生常談,以前就經常在陌孤寒耳邊絮叨,他都不以為意。可是今日,卻是越聽越別扭,心里竟然窩了火氣一般。面色愈加沉了下來,一言不發便往外走。
太后眼見他不聽自己勸告,攔也攔不住,一時氣怒攻心,“噗通”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姑母!”泠妃一聲尖叫,手足無措:“皇上,皇上,太后暈倒了!”
“傳太醫!”
太醫院整個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里。
太后的病很好治,可是清秋宮里的鼠疫,卻很頭疼。
皇上守在太后跟前,寸步不能離,卻能下旨。
太醫院接到皇上的旨意,命人前往清秋宮。一眾人聞聲色變,全都避之唯恐不及,誰敢去?
院判更為難,資歷淺的,醫士或者醫生敷衍著派過去,連個診病資格都沒有,皇上會雷霆大怒。資歷深的,御醫和吏目,在宮中都有關系,千絲萬縷,派誰去送死,他都要掂量著。
院判一籌莫展,將目光從眾人身上逡巡著過去,目光所及之處,眾御醫皆躲躲閃閃,戰戰兢兢。
太醫院的門輕輕地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宮人鉆進腦袋來,打破凝重,沖著太醫們落落大方地笑笑:“給太皇太后取安神香。”
院判識得那丫頭,是太皇太后跟前的陸襲姑娘,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又繼續冥思苦想。
有人靜悄地站起身,白凈面皮,國字面龐,約莫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隨我來。”
陸襲姑娘相跟著那人走進一間僻靜的屋子,瞅瞅左右無人,方才一把揪住那人袖袍,激動地沉聲道:“周遠哥哥,機會來了。”
被稱作“周遠”的年輕太醫反手就握住了陸襲的手,然后摟進懷里,如饑似渴地低下頭去。
陸襲一把將他推開:“說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