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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最后一次的放縱

  香沉已經收撿好了行李,簡單的幾件素樸衣物,金銀首飾都棄了,包括象征著無上榮華的金雀釵。

  月華很慶幸,當初自己奪回了屬于自己的財產,無論如今多么落魄,最起碼,生活不會難堪,總是還為自己敞開了一扇門。

  “娘娘,兔爺還帶著嗎?”香沉小心翼翼地問。

  月華環顧森然林立的高墻,彎腰將它們抱起來,自己找了借口:“相信楓林的自由自在會更適合它們。”

  門緩緩打開。

  門外,跪了十幾個人。

  都是清秋宮里的老人兒,為首的是秦嬤嬤。

  月華頓住腳步,緩緩從容一笑:“都起來吧,有什么好跪的?”

  沒人吭聲,更沒人起(身shēn)。

  “到了新主子那里都嘴巴甜一點,別這樣呆頭呆腦的,勤快做事,新主子都會厚待你們的。”

  月華叮囑一聲,覺得主仆一場,都是緣分。

  “皇后娘娘,我們都不走,都留在清秋宮。”

  這些時(日rì)被提撥了貼(身shēn)伺候自己的宮女玉書抬起頭來,花了一張臉。

  月華瞬間便呆住了:“這是怎么了?哭什么?”

  玉書聽她一問,愈加淚如雨下:“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子,您還是皇后娘娘,我們都等您回來。”

  “對,我們都等您回來。”眾人異口同聲。

  月華原本就是個眼窩淺的,聽她們這樣一說話,眼淚就止不住嘩然而下。

  “你們跟著我,富貴榮華一點光都沒有沾上,我也沒給你們可以耀武揚威的資本,相反,天天嚴格管束著你們,我走了,你們才有好(日rì)子過。”

  沉默不語的秦嬤嬤抬起頭來,極誠懇地道:“老奴在宮里待的時(日rì)不短,也伺候過不少主子,我耳聞目睹的也不少。老奴市儈,貪過別人的銀兩,也做過對不起娘娘的事(情qíng)。娘娘心知肚明,卻寬和大度,令老奴自慚形穢。

  而且,從來沒有一個主子會為了奴才的(性性)命奮不顧(身shēn),娘娘的作為令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都銘感肺腑,我們都舍不得你。”

  “是啊,娘娘,上次鼠疫之事,雖然最后查明只是子虛烏有,但是生死面前,您為了奴才們,臨危不懼,竟然主動留下來與我們同甘共苦。就您這份心腸,我們也忠心不二,以報大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令月華一時間心里感慨唏噓不已。

  聽說,自己被貶出宮的旨意下來以后,太皇太后差人通知秦嬤嬤到常凌煙的(身shēn)邊伺候。秦嬤嬤竟然婉言拒絕了,表示年歲已大,力不從心,愿意留在清秋宮里負責灑掃,做個粗使婆子。

  都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值了。

  原本以為,在這紫(禁jìn)城里,自己很凄惶,走得也狼狽,如今發現,有了這些宮人們這份心思,自己可以昂首(挺tǐng)(胸胸)地走出紫(禁jìn)城,無上榮光。

  她這次的笑不再勉強,恬靜而輕柔。

  “謝謝你們,月華沒有想到,在這紫(禁jìn)城里,自己臨走的時候,竟然還能收獲一份感動。我這一去,雖然只隔一堵宮墻,再見卻是不易。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們自己都多保重,各奔前程的好。來(日rì)飛黃騰達,興許我們還能再見。”

  抽噎聲一片。

  香沉悄聲抻抻她的衣袖,一指不遠處:“娘娘,您看!”

  月華抬起臉,見不遠處,魏嬤嬤正跪在那里,低垂著已經花白的頭,偷偷地抹著眼淚。

  簡直就是諷刺,她最親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己一心提防的人卻做出這樣重(情qíng)重義,令自己感動不已的舉動。

  月華嘆口氣,扭過臉來:“我們走吧。”

  香沉點點頭,抽抽鼻子,也早已經沒出息地哭花了臉。

  眾人戀戀不舍,亦步亦趨,執意追隨在(身shēn)后相送。懷恩牽著她的裙帶,亦步亦趨。

  月華茫然四顧,失望地斂了眸子里的瀲滟水光,沖著眾人擺擺手,拍拍懷恩的肩,走得頭也不回。

  他不來也好,正好讓自己走得再無掛牽。徹底心死了,就不會再有任何惦念。

  宮門在(身shēn)后緩緩合攏。

  馬車就侯在宮外。

  車夫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沖著月華單膝跪地,行了一個請安禮。

  “娘娘請上車。”

  青衣烏帽,簡單利落。

  香沉詫異出聲:“初九?”

  車夫揚起臉來:“奴才接娘娘回楓林。”

  為什么是接不是送?為什么是尋常百姓打扮?

  月華頓住腳步:“你想跟我們走?”

  初九點點頭:“初九是娘娘的奴才,自然跟著娘娘。”

  “我們不是出宮游玩,此去,可能永遠就......”

  “奴才知道。”

  月華沉吟片刻,仍舊殘存了一絲希翼:“是你自己愿意的?還是……”

  “初九自愿。”

  月華苦澀一笑,忍不住轉(身shēn)看霧靄沉沉中的紫(禁jìn)城。巍峨壯觀的紫(禁jìn)城在虛無縹緲的霧靄中,有些虛幻。那些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和屋頂的瑞獸,沒有了陽光的折(射射),失了光華,若隱若現。

  她曾經以為,他是天上的驕陽,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將永遠沒有(陰陰)霾。今(日rì)出了紫(禁jìn)城再回頭,原來,紫(禁jìn)城一直都籠罩在霧靄里。只是,自己“(身shēn)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罷了。

  月華嘆口氣:“初九,你回吧,我自己就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你伺候。”

  初九沉默不說話,只是轉(身shēn)將馬車趕了過來,就停在月華二人跟前。

  “娘娘請上車。”

  月華知道他心意已決,不再勉強,將兩只兔爺丟進車廂,然后自己在香沉的攙扶下,邁了上去。

  香沉想跟進去,被初九一把拽住了,指指車廂外面的車轅,努努嘴,示意她坐在外面。

  香沉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將信將疑地坐下了。

  初九揚鞭,馬車緩緩駛離了紫(禁jìn)城門口。

  月華撩簾躬(身shēn)一進車廂,便愣住了,呆若木雞。

  陌孤寒端坐在車廂里,抬頭望著她,眸子里滿是濃得化不開的綿綿(情qíng)絲,劈頭蓋臉地將她纏繞起來,怎樣都掙扎不開。

  “皇,皇上。”

  陌孤寒笑著向她伸出手,殷切而地盯著她。兩只兔爺便伏在他的(身shēn)邊。

  她在那一刻有些呆愣,更有些詫異。

  陌孤寒盼望著,盼望著她能伸出手,撲進自己的懷里。但是,那個女人一直在猶豫,望著他的目光也開始躲閃游離。

  他終于迫不及待地欠(身shēn),拉住月華的手,猛然使力,使她跌落進自己的懷里。

  陌孤寒的胳膊很有力,恨不能將她就此嵌入自己的(身shēn)體里。月華感到一陣陣的窒息,但是卻很享受這種痛苦。

  馬車走得極慢,車外的兩個人不說話,車內的兩個人更是沉默。

  耳邊逐漸有喧囂聲起,已經進入繁華的大街之上。

  月華輕輕地推拒陌孤寒的(胸胸)膛,陌孤寒卻是不由分說地低頭,嘴唇霸道地壓了上去。

  有些東西,積蘊得久了,就會像葡萄,慢慢地發酵,產生極多的空氣。當有一(日rì),你拔開上面密封的塞子,會突然爆發,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

  比如,(情qíng)感,再比如渴望,都是如此。

  陌孤寒覺得委屈,他不得不隱忍,不得不掩藏自己對月華的感(情qíng),不能流露,甚至于在心里心(愛ài)的人面前,他也不能吐露自己的心跡,只能讓她一直誤會自己,眼睜睜地看她痛苦下去。

  他不敢賭,因為江山為注,他輸不起,輸了就再也不能保護自己心(愛ài)的人,也將永遠失去。

  他將這份委屈,還有這些時(日rì)對她的渴望相思,全都融化在自己的唇舌之上,像開啟了泥封的酒壇,瞬間酒香四溢。若是此時摩擦出一點火花,就可以燎原成熊熊大火。

  月華掙扎兩下,氣力逐漸抽離,人,慢慢軟了下來,放任沉淪,昏天黑地。

  愿時光就此停滯,或者,馬車一直走在這條路上,永無休止。

  良久,月華緩緩睜開一雙迷離的眸子,氣喘吁吁地離開了陌孤寒的唇舌,唇瓣微腫,意亂(情qíng)迷。

  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自己最誠實的反應,已經出賣了自己的心。冷著臉再說那些絕(情qíng)的話,已經沒有了什么意義。

  陌孤寒再次將她擁進懷里,呢喃低語:“好怕,今(日rì)你離了紫(禁jìn)城,朕就會永遠地失去你。”

  月華沉默不語,她很想逃離,很想歇斯底里地質問陌孤寒幾句,但是,她什么都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最后放任自己,再卑微一次,就讓他抱著自己,享受這最后一次的溫暖,哪怕,虛(情qíng)假意。

  他的臂彎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堅實有力,即便是如今物是人非,恩寵不再,月華仍舊會感到莫名的踏實與悸動。這場(愛ài),自己仿佛是用盡了(身shēn)體里所有的氣力,如今,從他的紫(禁jìn)城里走出來,渾(身shēn)早就已經虛脫,再也沒有了抗拒的勇氣與力量。

  陌孤寒的心,跳動得很猛,猶如煙沙彌漫的戰場上,混合了戰士(熱rè)血,擂響的戰鼓,總是能夠引起月華的共鳴。

  他溫柔摩挲著她柔順絲滑的頭發,貪婪地聞著她的發香,喉結艱難地滾動,輕聲細語:“月華,對不起,朕曾經答應你,今生今世都會保護你,疼寵你,但是朕失言了,朕無能為力。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你委屈,看著你黯然神傷,一直憔悴下去。

  月華,朕不得不放你走,但是,你要記得,你是我陌孤寒一生一世都不會放手的女人,你永遠都只能被囚(禁jìn)在朕的心里。

  總有一(日rì),朕會大開乾清門,風風光光地重新將你迎娶回只屬于你我的紫(禁jìn)城。月華,朕失言一次,絕對不會讓自己失言第二次,這是朕對你的承諾,對你的鏗鏘誓言。你一定要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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