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孤寒與邵子卿上朝的時候,月華就交給子衿和懷恩悉心照顧。
懷恩這些時(日rì)極是((操cāo)cāo)勞,但是精神看起來一直很好,好似能夠守在月華(身shēn)邊,就這樣照顧她,是一件令她極為開心的事(情qíng)。
她守在藥爐旁邊,親力親為,給月華煎藥,手里的蒲扇輕輕地搖晃,藥鍋沸騰,藥香氤氳在整個院子里。
天氣已經很(熱rè)了,她被爐火炙烤得小臉通紅,臉上,鼻尖上都滲出晶瑩的汗珠來。
她(身shēn)邊伺候的丫頭抱著一盆木炭,從內務府一路走回來,也(熱rè)了一個大紅臉。
“主子,木炭領回來了。”
“怎么去了這么久,這木炭都快要撐不住了。”懷恩漫不經心地問。
丫頭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這木炭許多時(日rì)未用,堆放在地上,有些受潮,挑揀的時候費些功夫。”
懷恩點點頭,用帕子墊著藥鍋,端起來:“你就著手加些炭進去。藥馬上就好了,一丁點就好。”
丫頭應著,顧不得找木炭夾子,用手直接抓了往爐火里面丟。
立即有火苗升騰起來,小丫頭許是燒灼了手,低低地驚呼一聲,將手里木炭一股腦地丟了進去。
瞬間,煙灰四濺,一股濃煙升騰起來,冒著火星。
懷恩手里端著藥鍋,還半彎著腰,被竄起來的煙火熏得轉了(身shēn)子。
“呀,我的眼睛!”
她一聲驚呼。
“怎么了,主子?”小丫頭忙不迭地問。
“煙灰迷了眼睛了,睜不開。”
懷恩一廂說,一廂將藥鍋丟到地上,從懷里掏了帕子擦眼睛。
小丫頭驚慌失措地到她跟前:“對不起,對不起,是奴婢笨手笨腳的,用不用婢子幫您吹吹?”
懷恩眼睛睜不開,用帕子使勁揉,直到出了眼淚。
“不用不用,你快些將藥鍋墩在藥爐上蓋住。怎么這樣大的煙氣?沒有叮囑內務府的人把受潮的炭翻出來晾曬一下么?這煎藥一直要用呢。”
小丫頭轉(身shēn)將藥鍋端起來,放在藥爐之上,扭頭見懷恩仍在不停地揉眼睛,慌忙低了頭,迅速地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藥瓶,拔開瓶塞,將里面的藥水順著縫隙倒進了爐上的藥湯里。然后將藥瓶仍舊塞進袖口里放好。
“怎么樣?您的眼睛好些沒有?”小丫頭關切地問。
懷恩勉強睜開眼睛,眨了幾下,方才覺得不是那樣難受:“以后做事仔細些,可莫一直這樣毛手毛腳的。適才若是一個不小心,我手里的藥鍋就掉在地上摔碎了,豈不耽擱皇后娘娘服藥?”
小丫頭挨了教訓,唯唯諾諾地聽著:“是,娘娘,婢子以后定然注意一些。”
懷恩掀開藥鍋,用筷子將里面草藥挑起來看了看:“應該快要好了。”
小丫頭立即有眼力地從一旁拿過藥碗:“娘娘,讓奴婢來吧?”
懷恩搖搖頭:“不用,我要親自來。”
又煮了盞茶功夫,見藥鍋里的水煎得只剩一碗,方才墊了帕子,將藥汁過濾出來,然后取出一枚銀針,放進藥湯里面試探片刻,見依舊光亮如新,并未變色,方才放下心來,端著徑直進了寢(殿diàn)。
小丫頭極殷勤地開門打簾,然后按照規矩守在門口,不敢踏入大(殿diàn)。
子衿轉過(身shēn)來:“藥好了?”
懷恩點點頭:“在外面晾了一會兒了,現在就可以吃。”
子衿上前接過來:“辛苦蘭婕妤,您先歇會兒,我來喂。”
懷恩點點頭:“已經用銀針試過了,你再試一次?”
子衿搖搖頭:“您有什么信不過的?”
門口的小丫頭探過半個(身shēn)子,(床床)帳半遮半掩中,子衿坐在(床床)邊,將碗里湯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不時用帕子擦拭著她的唇角,專注而認真。
懷恩將空了的藥碗遞給門口的小丫頭,小丫頭微微一笑,扭(身shēn)靜悄地出了乾清宮。
懷恩眼見她的(身shēn)影消失在門口,氣怒道:“這丫頭跟了我許多年,沒想到竟然是個吃里扒外的。”
子衿嘆一口氣:“太皇太后權勢滔天,想要拿捏一個人的短處,讓人替她賣命,太簡單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管她是因為什么原因,她這樣做,無疑就是陷我于不仁不義。若非皇上早有準備,我親手熬的藥,喂娘娘吃下去,豈不百口莫辯?這樣的丫頭,恨不能立即就揭穿了她,審問出個一二三來。”
懷恩氣勢洶洶,恨不能立即便沖出去,尋那個丫頭說道個明白。
子衿一把捉住她的手:“皇上不是特意交代過,不能打草驚蛇么?”
懷恩極是不甘心,跺腳低聲怒罵:“這些人心腸都是黑的么?娘娘如今已經是這幅模樣,她們如何還要下這樣的毒手?”
懷恩一說,子衿方才猛然反應過來,扭頭對著(床床)上的人道:“步統領,你還不快些解開喉間(穴xué)道,將藥((逼逼)逼)出來么?”
(床床)帳之上,步塵一躍而起:“早就((逼逼)逼)出來了,原本喂進嘴里的就不多,幸虧不是皇后娘娘躺在這里。”
“委實不明白,我們當場揭穿了那個丫頭,審問一番,多么干脆利落,為何還要這樣費力,非要步塵當著那個丫頭的面,將藥全都吃了下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厲害的藥物,竟然銀針都測試不出來。”懷恩憤憤地嘀咕道。
“皇上和邵相自然有他們自己的顧慮,應該就是穩兵之計,讓對方誤認為皇后娘娘已經服下藥物,她們才會心安,不再處心積慮地動手吧?”
子衿揣測道。
步塵點點頭:“我去向皇上與邵相匯報一聲。你們仔細一些,千萬沉住氣,不要露出馬腳。”
子衿和懷恩點點頭,走到(床床)邊,掀起被子,摸索著按動(床床)邊機關,只聽“扎扎”連聲,那(床床)板向著一側翻過去,從下面緩緩托起(床床)板,月華安然躺在(床床)上,依舊睡得安詳。
步塵離開寢(殿diàn),徑直去了陌孤寒的御書房,將適才的事(情qíng)向著陌孤寒與邵子卿一五一十地說了。
陌孤寒一聲冷哼,將手里奏折憤憤地摔在案幾之上:“哼,朕還沒有找她算賬,她竟然不死心,再次對月華下手。”
邵子卿輕嘆一口氣:“看來,娘娘的確是知道了很重要的事(情qíng),以至于這些人不依不饒,饒是咱們這樣仔細,她們仍舊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來加害她。”
陌孤寒雙眉緊鎖,疑惑地道:“那么,昨夜里究竟是誰偷偷往朕的茶盞下面夾帶了那張字條,提醒朕呢?”
“難道皇上沒有問過榮祥?”
陌孤寒搖搖頭:“已經問過了,他也并不知(情qíng)。因為害怕打草驚蛇,也沒敢興師動眾地繼續調查。”
“此事機密,太皇太后做事又一向是滴水不漏,能夠探查出這樣的(情qíng)報出來,想必一定是太皇太后(身shēn)邊極信任之人。應該是娘娘平(日rì)里與人為善,所以就連慈安宮里的人,都不忍心看著她被加害,所以暗中相助。”
陌孤寒苦笑一聲:“朕的后宮果真是(熱rè)鬧,你方唱罷我登場,朕都不知道,慈安宮里竟然藏龍臥虎,還有這樣一個人。你想,能夠瞞過榮祥,將字條遞到朕的跟前來,在宮里也要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還好此人心正,沒有同太皇太后一黨同流合污。皇上不必憂慮。”
陌孤寒點點頭:“朕只是好奇此人(身shēn)份而已。”
邵子卿轉過頭問步塵:“她們給娘娘吃的藥?你可留了?”
步塵從袖口里掏出帕子,打開遞給邵子卿:“藥渣已經被那個丫頭倒掉了,子衿姑娘用帕子蘸了不少湯藥,你能鑒別得出來嗎?”
邵子卿接在手里,放在鼻端輕嗅,緊鎖了眉頭:“果真不是毒藥!難怪銀針測試不出。”
“那是什么?”陌孤寒和步塵異口同聲。
邵子卿斬釘截鐵地道:“她們往皇后娘娘的藥里偷偷添加的,應該就是字條上說的‘忘憂’沒錯。”
“忘憂?”步塵疑惑地問:“這到底是什么藥?”
邵子卿點點頭:“原本是一種江湖術士煉丹修仙的圣藥,據說服用以后,可忘記前塵往事,猶如初生,脫胎換骨,所以名‘忘憂’。”
三人沉吟片刻,陌孤寒一聲冷哼:“她們害怕月華萬一有什么閃失,朕激怒之下,會和她們拼個魚死網破,所以就選擇了讓月華忘掉以前的事(情qíng)。”
“只要皇后娘娘忘了楓林那(日rì)所發生的所有事(情qíng),那么常家依舊可以高枕無憂,而且,娘娘依舊還是她們常家可以利用的棋子。太皇太后考慮事(情qíng)一向周全。”
“既然如此,朕就將計就計,讓她們安心就是。只要月華能醒過來,就是她們常家的覆滅之(日rì)。”
邵子卿一本正經地搖搖頭:“如今常家為非作歹的罪證已經全都搜集完畢,萬事俱備。但目前最為緊要的,就是常至義的兵權,如何能夠以雷霆之速,拿下常至義,這是重中之重。只要常家沒有了依仗,到時候縱然朝堂之上掀起腥風血雨,常家也不能奈何。只是,從楓林一案來看,常至義背后不僅有喋血堂,怕是還私下養了一批死士,勢力不容小覷,皇上不得不顧慮。”
陌孤寒瞇緊眸子,躊躇滿志:“朕已經等了這么多年,忍了這么多年,又犧牲了這么多。如今終于勝利在望,朕一定謹慎,斬草除根,絕對不會給常家任何可以喘息翻(身shēn)的機會。這個邵相盡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