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費盡心思保下纖歌,出了悠然(殿diàn),便借口透氣,帶著玉書去了御花園。
她一直在惦記著端木氏。
雖然只是兩面之緣,但是自己好歹承受了她這么大的人(情qíng),總是要有所報答才是。即便端木氏一再強調,讓她不能有婦人之仁,可她無法做到不聞不問,過問一聲總是應該的。
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刻意去打聽關于端木氏的消息,唯恐招惹了別人懷疑,尤其是,自己(身shēn)邊還有太皇太后的耳目魏嬤嬤。
昨夜里,她一直支楞著耳朵聽慈安宮方向的動靜,可是一直安靜極了,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今(日rì)太皇太后看起來也是若無其事。
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能端木氏只是重新靜悄地回到了冷宮里。
只是宮里看起來這樣平靜,月華反而覺得反常,因為,太皇太后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這就是耳目閉塞的弊端。可能昨夜里,慈安宮里曾經發生過什么轟轟烈烈的事(情qíng)也不一定,只是太皇太后封鎖了消息,而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實在忍不住,只是想著,若是端木氏果真回到冷宮里,自己或許還能為她做點什么。
她在御花園里徘徊半晌,也沒有看到昨(日rì)里那個宮婢水悠。猶自不死心,下午又出來,帶了兩只兔爺掩人耳目,自己坐在離那木屋不遠的長椅上守株待兔。
水悠終于過來,手里拿著修剪花木的長柄剪刀,蹲在離月華不遠的花叢邊,裝作修剪花枝。
月華尋個借口打發了(身shēn)邊伺候的玉書。
“她怎樣了?”
水悠一直低著頭,月華聽到有輕輕地吸鼻子的聲音,然后她抬起袖子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睛。
“走了,是嗎?”
水悠低低地“嗯”了一聲,從懷里摸出一瓷瓶遞給月華:“她讓奴婢交給您的。”
月華知道那是什么,默然片刻,并不伸手去接。
“可不可以先放在你那里?”她略有為難:“如今我(身shēn)邊也沒有什么可靠的人,存放在乾清宮里不太合適。等有合適的機會,我再向你討要,一定將她風風光光地葬進皇陵里。”
水悠不過略一沉吟,覺得月華的顧慮是對的,便重新納入懷里。
“以后就跟著我吧。”月華輕聲道。
水悠搖搖頭:“奴婢這個差事可以四處走動,行事方便些。若是跟在娘娘(身shēn)邊,再接觸別人就會招眼了。”
“好,”水悠顧慮周全,月華也不勉強:“等我完成了她的托付你再來我跟前伺候,我答應她好好照顧你們的。”
水悠低低地應一聲。
“你跟了她許多年了是嗎?”
“我父母的命都是她給的,我進宮就是為了報恩,只是并沒有真正伺候過她老人家。”
“她走得……還……”
月華想問端木氏走得是否痛苦,又覺得自己多此一問,太皇太后必定不會讓她走得輕松。
水悠點點頭:“謝娘娘關心,我家主子雖然心有遺憾,但是聽說卻是笑著走的,很從容。她早已經病入膏肓,能在臨死之前安頓好(身shēn)后事,已經是心滿意足。”
“我以為她會去找太皇太后同歸于盡。”月華如實道:“昨夜里一直在留心慈安宮里的動靜。”
水悠低著頭,有些難過:“她的確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她說就算是死也要轟轟烈烈,不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去了。但是昨(日rì)里御林軍搜查得極嚴,她說自己若是能夠潛入慈安宮里,太皇太后一定會疑心有人暗中助她。
若是追查下來,奴婢可能就會受牽連,娘娘與她見面的事(情qíng)沒準兒也會暴露。所以,她不得不放棄了。御林軍搜查到她的行蹤時,她不想到太皇太后跟前再受羞辱,自己撞上了御林軍手里的銀槍。”
她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腳面上,聲音哽咽著,雙肩一直顫抖。
月華一陣默然,心里難免就有些感慨。
人們都說: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端木氏明明有出宮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的機會,哪怕只能改名換姓,忍辱偷生。她卻固執地選擇留下來,在凄惶可怖的冷宮里度過了自己人生的大半時光,臥薪嘗膽,誤了自己的風華正茂。
她是一個頑強得就像磐石一樣的女人,她一邊忍受著太皇太后的摧殘與,一邊暗中謀劃,忍辱負重,可惜最終,卻也只落得一槍穿心而過。曾經風光一時的一代皇后,殞命皇宮,卻是悄無聲息,連個波瀾都沒有。
水悠不說,月華也能猜度得出來。太皇太后聽聞消息之后定然只是干笑兩聲,命人拖下去挫骨揚灰,連個宮婢也不如,就這樣簡單。
而自己,一樣也是為了一個“仇”字,重新回到這座紫(禁jìn)城,面對著自己的仇人虛與委蛇。
前車之鑒,自己更要小心謹慎,否則一樣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再委屈,覺得難以忍受的時候,就想想九泉之下的端木氏,她熬了數十載的時光都毫不氣餒,堅持不懈,而自己,不過只是數(日rì)數月而已,有什么苦難不能忍?
瑞安宮。
陌孤寒冷著臉進來,屏退左右。
太后笑著起(身shēn):“你怎么來了?”
陌孤寒將手心里攥著的東西“啪”的一聲丟在她跟前的案幾上。
是一截(肉肉)桂。
太后立即便明白了陌孤寒的來意,扭(身shēn)坐下,坦然承認:“不錯,是哀家吩咐御膳房的人做的。”
“你明知道常凌煙如今被賢嬪沖撞,胎兒正是危險,為什么還要命人在她的飯食里添加這個?”陌孤寒怒氣沖沖地詰問道。
“為什么?還能為什么?”太后猛然拔高了聲音:“哀家跟你說過多少次,常凌煙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生!那是禍害!她現在正是胎像不穩,就算是滑胎,太皇太后也不會疑心!正是神不知鬼不覺。”
陌孤寒緊抿著唇,臉色愈加難看:“兒臣也三番四次告訴過母后,此事兒臣心里自有計較,母后不要多管。你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
“皇上是被她常家的狐媚子們迷惑了頭腦嗎?難道你就不想想這后果?一旦常凌煙誕下的是皇子,太皇太后與常家必定會將他推上太子之位。常家的權勢將更加滔天,不將你放在眼里。”
陌孤寒數次(欲yù)言又止,又將話拼命咽回去,冷硬道:“孩兒再說最后一遍,我自有計較,那常凌煙肚子里的孩子堅決不能動。”
“為什么?你說道出一個一二三來,母后便不再插手。”太后也是怒氣沖沖,寸步不讓:“否則,哀家絕對不會容忍。”
陌孤寒勉強按捺住(性性)子,一臉凝重地沉聲道:“母后可知道現在朝堂局勢已經岌岌可危?”
太后見他肅然,不由一愣:“怎么回事?”
“兒臣與常家如今已然對立。而朝廷的局勢就懸在這孩子(身shēn)上。”
“這,這是怎么說的,關這個孩子什么事?”
陌孤寒正色道:“太皇太后對于常凌煙的孩子寄予厚望,當做保住常家的一條出路,所以才會一直按兵不動。若是沒有這孩子,可能,他就會將目光轉向浩王或者其他幾位皇兄(身shēn)上,立即有所行動,取而代之。”
“啊?!”太后驚訝不已:“此話當真?不是你搪塞母后吧?”
陌孤寒無奈地點點頭:“一直不敢告訴母后,害怕母后憂心,寢食不安。”
“可,可若是常凌煙誕下龍子,又,又怎么辦?太皇太后會不會狗急跳墻,立即擁立這孩子?”
“不能!”
“這可是說不準的事(情qíng)!”太后焦灼道:“作為一時的緩兵之計可以,但是這個孩子堅決不能出生!”
陌孤寒沒想到自己越解釋越亂,一時(情qíng)急,忍不住脫口而出:“她常凌煙懷的孩子,壓根就不是我陌家子孫。”
“什么!”太后這次愈加驚訝,瞠目結舌道:“她,她常凌煙......”
陌孤寒(情qíng)知一時失言,對此不想多做解釋,蹙眉嚴肅道:“此事母后就不要細究了,原本不想告訴你的,擔心走漏了風聲,被太皇太后知曉。可是你容不下常凌煙,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她滑胎,朕實在擔心會出什么岔子。你只管放心就是,即便常凌煙果真誕下男丁,兒臣也斷然不會認。”
陌孤寒言之鑿鑿,太后多(日rì)里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下來,釋懷后也不再一直追問:“有你這一句話,哀家就放心了。以后那常凌煙就算是再囂張跋扈,哀家也忍讓著,沒什么氣好生了。”
“那就好。”陌孤寒見終于安撫下太后,噓寒問暖兩句便要告辭:“那母后歇著,兒臣先行回乾清宮里了。”
太后笑瞇瞇地送出來:“還有,皇上,你前一段時間任(性性)也就罷了,如今那褚月華(身shēn)子已然大好,就讓她搬回清秋宮。你總是還要寵幸其他妃子的。我皇家的子嗣要綿延,你不能對泠兒她們一直置之不理是不是?”
眼看太后又要老生常談,陌孤寒緊蹙了眉頭:“泠妃跟了兒臣已經好幾年,她承受皇恩也是最多,若是有孕也早就應該有動靜了。母后還是多找找她的原因才是。”
“這......”太后被他一句話便毫不留(情qíng)地頂了回來,啞口無言。
陌孤寒立即趁機轉(身shēn)逃一般地回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