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滿載而歸的狩獵人,將獵物清點過后,交給隨行的御廚,將皮毛血淋淋地剝下來,開膛破肚,清洗干凈。
有人將剝下來的皮毛收拾了,回京交給皮匠熟了以后,做御寒的棉衣。
泠妃與鶴妃等人洗凈了沾染血腥的手,褪去獵場上嗜血的興奮,重新變得蓮花一樣(嬌交)弱,望著那毫不遮掩的殘忍手段,滿臉的不忍,驚呼連連。
月華盯著御廚手里閃亮的尖刀,目不轉睛。她在自危,并且自省。
她明白,自己要么做御廚手里的那把尖刀,要么成為刀俎下的獵物,兩者只能擇其一。
泠妃(陰陰)冷地笑:“這么殘忍的手段,皇后娘娘好像很感興趣?”
月華微微勾唇:“相比較起那把刀,更為殘忍的,是扎在它們(身shēn)上,令它們喪命的箭。本宮不比泠妃娘娘慈悲。”
泠妃適才還在吹噓自己捕殺的獵物,頓時被駁斥得啞口無言。
篝火一堆堆點燃起來,映亮了圍場的天空。
烤(肉肉)在架子上被炙烤得“吱吱”作響,油滲出來,再滴落到下面的篝火里,“噼啪”作響,爆起耀目的火星。
草原上空重新被炙烤或燉煮的(肉肉)香占領,遠處有失去了伴侶的麋鹿在哀鳴,
狩獵者們圍坐在篝火旁,安心地享受自己的戰利品,用手中的薄刃片取烤焦的(肉肉)片,蘸著味碟,或斯文,或豪放,拋下(身shēn)架,無拘無束。
酒壇的泥封被拍開,甘冽的酒香也彌漫開,甚至壓過了烤(肉肉)的風頭。
褚慕白與常至義抱著壇子大碗喝酒,邵子卿也眉飛色舞,喝得滿面通紅。
月華才發現,自己兄長什么時候起,也學會了虛與委蛇。
一騎快馬絕塵而至,風風火火。
正是酒酣耳(熱rè),無人在意,仍舊推杯換盞。
朝中政務不能耽擱,每天都會有人快馬將重要奏章送至行宮,交由陌孤寒批閱。
來人翻(身shēn)下馬,渾(身shēn)大汗淋漓,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大踏步行至陌孤寒跟前,翻(身shēn)拜倒。
陌孤寒正與常至義,褚慕白一行人飲酒吃(肉肉),面不改色地看一眼來人,仍舊端著手中酒碗。
來人神色驚慌:“啟稟皇上,宮里出事了。”
“什么事?”陌孤寒端碗的手穩如泰山。
“今(日rì)上午太后與廉妃娘娘不知何故,在金雀臺上發生口角,雙雙從臺階上跌落下來,太后娘娘重傷昏迷,廉妃娘娘胎像不穩,怕是不保。”
喧囂的人群瞬間沉默下來,就像是一瓢冷水澆進了滾開的(熱rè)鍋里。
酒液潑灑了陌孤寒一手,他瞬間一驚而起:“你說什么!”
士兵被他的磅礴氣勢嚇了一跳,(身shēn)子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磕磕巴巴道:“太后重傷昏迷,廉妃娘娘腹中龍子怕是也不好了。”
“啪”的一聲,酒碗擲在地上,殘留的酒液遍灑。
“回宮!”
陌孤寒沉聲呵斥。
人群終于也反應過來,紛紛放下手中酒碗。常至義與褚慕白當先站起(身shēn)來,調集士兵,吩咐開拔。
陌孤寒從酒案后繞過(身shēn):“備馬!”
立即有侍衛慌里慌張地去牽御馬。
月華上前,柔聲勸慰:“皇上別急,宮里有御醫照顧,母后定然鴻福齊天,安然無恙的。”
陌孤寒心急如焚,一擺手,制止了褚慕白:“行軍太慢,朕先行快馬回宮,你們明(日rì)再開拔回京不遲。”
褚慕白上前一步,恭敬一拱手:“臣負責保護圣上安危,臣護送皇上。”
常至義也立即吩咐隨從備馬:“臣也自請護衛皇上回京。”
月華一陣心焦,忍不住便踏前一步:“皇上......”
(欲yù)言又止,她知道陌孤寒會明白自己的心思。
常至義心懷鬼胎,堅決要留在圍場。
陌孤寒滿臉焦灼,看也不看她一眼:“常至義邵子卿聽命!”
邵子卿上前一步,兩人齊齊跪倒在地:“微臣在!”
“褚(愛ài)卿與朕即刻出發,連夜快馬回京,你們二人負責維護百官與娘娘們安危,明(日rì)再調度大軍及儀仗回京。”
“微臣遵命!”
月華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松,猶自不放心,亦步亦趨:“夜黑難行,皇上一路小心。”
陌孤寒扭過頭,深深地望她一眼,顧不得多言,翻(身shēn)上馬,立即絕塵而去。
褚慕白轉(身shēn)點兵點將,帶著百十余侍衛,也立即上馬尾隨而去。
月華一直望著陌孤寒消失的方向,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攥緊,抿起丹唇。
常至義上前一步:“皇后娘娘您看這......”
月華轉(身shēn)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太后娘娘鳳體有恙,我們自然不應該繼續飲酒作樂,早些散了休息,明(日rì)(日rì)出之前出發回京。”
常至義恭聲應“是”,立即轉(身shēn)吩咐下去。
泠妃頗有些掃興,狠狠地剜了月華一眼:“你那表妹常凌煙簡直就是個掃把星,壓根就見不得我們好。早不生事,晚不生事,偏生就專門挑了這個時候。”
“就是,”鶴妃也同仇敵愾,左右陌孤寒不在,無需遮掩:“好不容易出宮,這一路顛簸著過來,幾乎散了骨頭,又立即要回去,好生掃興。”
“太后娘娘可是泠妃你的親姑母,對你一向疼(愛ài)有加,如今出了意外,你不關心也就罷了,如何竟然說出這種風涼話?”月華冷聲斥責道。
“哎呀,好大的威風,”泠妃輕嗤一聲:“皇上在的時候,小鳥依人一般。前腳剛走,就逞起皇后娘娘的威風來了。”
月華不過略一思忖,沖著(身shēn)后士兵冷聲道:“泠妃鶴妃二人對太后多有不敬,你們將她們二人押下去,看管好了,等回京交給皇上發落。”
“你敢?”泠妃自持有太后撐腰,向來不把月華放在眼里,一聽她要軟(禁jìn)自己,頓時就火冒三丈:“你憑什么?”
“不憑什么,就憑本宮是皇后。”月華淡然道:“押下去。”
士兵可不論誰在紫(禁jìn)城里更猖狂一些,只知道這皇后比妃子要大,更何況,(身shēn)邊都是褚慕白的親信,應該偏向著誰他們心知肚明。立即照做,上前將泠妃和鶴妃二人送回居住的行宮,看押起來。
鶴妃聰明,吃虧之后一言不發,泠妃自然不服,一路喊叫。
月華無奈地揉揉眉心,如今(情qíng)勢這般危急,千鈞一刻,泠妃非但毫無覺察,還總是喜歡無事生非。可莫一時大意,再讓她節外生枝,壞了事(情qíng),還是看管起來比較穩妥。
月華回到自己居住的行宮,心不在焉,一直忐忑難安。
仇子衿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娘娘,今晚讓子衿陪你吧?”
月華搖搖頭,摩挲著手中的弓箭:“不用,你去歇下吧。”
子衿仍舊有些猶豫:“你(身shēn)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
月華緩緩地掃視行宮里一眼,斬釘截鐵地搖搖頭,輕聲道:“放心,他們都在。”
子衿知道月華所說的“他們”指的是誰,默默地退下去。
夜色逐漸地深了,行宮里的燈火一盞盞熄滅,萬籟俱寂。
月華也不更衣,也不休息,就一直坐在(床床)帳跟前,好像在等什么人。守夜的宮人好像也覺察到了空氣里沉甸甸的凝重,斂氣屏息,不敢多嘴。
房門終于毫無征兆地打開了,清涼的夜風席卷進來,外面濃黑的夜色里,站著一個人,一襲黑衣斗篷,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月華驀然抬起頭來,滿臉的驚恐:“誰?!”
“是我!”
外面的黑衣人慢慢踏進門來,緩緩摘下了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二舅父!”月華失聲道。
“娘娘怎么還沒有就寢?”常至義抬頭沖著月華微微一笑。
月華有些慌亂,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唾液,抬手將散亂在鬢邊的一綹秀發挽到耳后:“即便你是本宮舅父,可是這深夜里闖進本宮的寢(殿diàn),你不覺得很失禮嗎?”
常至義緩緩地向著月華這里走過來,地上發出難聽的“刺啦”聲,是長劍拖地,剮蹭青石地的聲音。
月華怫然色變:“你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娘娘還有必要繼續演戲嗎?”常至義一聲獰笑,在昏暗的燭火下格外猙獰。
“大膽!”一旁伺候的宮人壯著膽子沉聲喝問。
話音剛落,那宮人就已經(身shēn)首異處,血灑當場。
常至義眼睛眨都不眨,甚至于看都不看。
月華站起(身shēn)來,渾(身shēn)抖若篩糠:“你想殺我滅口?”
“你果然并沒有失憶。你和陌孤寒倒是好算計,竟然將我們一直蒙在鼓里。”
月華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顫抖著手握起那把弓箭:“你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哈哈!”常至義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為可笑的事(情qíng):“一把弓弩就想奈何我?你也太小看我了,當初我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凜冽的殺氣((逼逼)逼)人,他手中的長劍上沾染的鮮血在地上蜿蜒成猙獰的蛇行痕跡。
“你要知道,這可不是尋常的弓弩。”月華強作鎮定,明顯已是色厲內荏。
“呵呵,”常至義譏諷一笑:“我原本也以為韓玉初給你打造了怎樣一把厲害的弓箭,今(日rì)獵場之上就已經領教過了,不過爾爾。”
月華顫抖著手搭弓(射射)箭,箭弩還未靠近常至義就已經被輕巧斬落。
“你是自己了結還是讓我動手?”常至義在她面前丈內站住,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