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府衙不小,但要容納城中那么多的富戶鄉紳,還是有些逼仄的。但此時沒有人來管逼仄不逼仄的問題,而是神情帶著激動的看向最上首處坐著的幾個人。
這次京城里來的大人都格外的年輕,而且……城中年齡尚小還未說親的小姐透過扇面向那邊望去,在城里哪見得到這樣相貌無可挑剔、出身富貴、年輕有為的公子啊!
“還是你二人受歡迎啊!”女孩子微微偏過頭去同王栩說道,“我就跟謝三爺差不多。”
一旁正在喝酒的謝三爺聞言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摸了摸自己的臉,說起來,他雖人到中年卻也保養得宜,只是這保養同真正的年輕人比起來仍然是不能比的。
這里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那里就有人孤身一人蹲在藏龍山上沒吃沒喝,裴宗之摸了摸肚子他有點餓了,魚怎么還不來?
正這般想著,便聽到有些微的動靜往這邊而來。
今夜有雨無月,山上黑漆漆的一片,那兩人卻沒有點燈,就這般緩緩走來,黑夜于他們而言仿佛無物。
在黑夜行走自如,有陰陽眼,應該就是魚了,沒想到還有兩條,裴宗之心道。
兩人邊走邊說,其中一人語氣中明顯帶著惱怒“那姓衛的天師顯然是有備而來,為的就是在城中大肆捕殺我等江湖中人,簡直可恨!”
“那女子年紀雖小,卻不是好相與的,你忘了道人他們在長安城被她擺了一道的事情了?小小年紀詭計多端,這次是那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待她將城中走動的那些術士都抓干凈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挨家挨戶的搜了?”那人說話間咬牙切齒,顯然十分憤恨,“今晚那宴會看著就是鴻門宴,偏偏那些富戶還高高興興的去赴宴,真是一群蠢貨!”
“我等已避到濟南,她還要追到濟南,看樣子是勢不將我等除干凈了不會放手的了。”說話之人一聲冷笑,“左右避無可避,不如我等先下手為強!她來濟南府對外說是為了神跡,神跡若是沒了,我看她該如何對百姓交待!”
“沒了神跡自然是要拿當地府尹問罪的,葉修遠這幾日來又是調兵又是如何的,更遑論他還是喬環的女婿,謊稱神跡可是大罪,我看她是拿不拿下葉修遠!”
“拿下就是得罪了喬環又反手給了自己人一刀,她如此做事,還有幾個人肯服她?只要我等稍加挑撥,她自己那里都是一團糟,哪還有能耐跑到你我面前來耀武揚威?不拿就是有意包庇,我看她如何對百姓交待!”
“還是王兄你高明!”
裴宗之站在暗處默默地看著那兩人走近。
那兩人走到泉眼附近,此時那所謂七彩的泉眼被無根雨水混雜,看不出那樣的變幻的顏色,其中一人將火藥放下,起身準備離開,忽地只覺肩膀上一沉,下一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雖然細雨連綿,卻阻不住宴席的熱鬧,府衙后院一片歡聲笑語,其中還夾有鼓聲咚咚作響。
表演擊鼓的是城中富戶胡老爺,家中世代經商,又慣會經營,同每一任濟南府尹關系都不錯,是以幾代下來,倒也積起了不少的財富,論財力乃是濟南城中數一數二的,眼下胡老爺正赤著臉高興的舉著鼓槌表演擊鼓。
衛瑤卿眼力極好,看到左側坐著的幾位外表文雅的老爺臉上皆是不屑,想來是看不慣胡老爺這副做派的。小小的濟南府這些富戶鄉紳間也是暗流涌動,她微微搖頭,哪里都有爭搶,這不足為奇,況且這暗流也涌不到她頭上。
私底下再如何不合,至少在他們這些京里來的官員面前也不會表現出來,直到兩個身著道袍早已昏死過去的術士被人扔在正中那一片寬闊無人的庭院之中。
這樣四合環繞的宴席注定了最正中那一處露天無人之處是眾人的焦點,但因著下雨,正中并未安排任何助興節目,直到此時,有人扔了兩個人進來。
這一下徹底讓全場安靜了下來。
跟著那兩個人一起出現的還有站在一旁的裴宗之。他也不說話,只是將人扔在正中就向上首一處空著的座位走去。
他出現的突然,又是以這樣打眼的方式登場的,葉修遠連忙起身,讓人加坐,而后笑問裴宗之“裴先生,這兩個人是什么人?”
“神跡被人毀了,就是這兩個人做的。”裴宗之在他安排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又道,“這些人就是刺殺先帝的兇徒之一。”
“噗通”一聲,鼓槌落地的聲音響起,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手里拿著鼓槌,那就是在表演擊鼓的胡老爺。
胡老爺臉色一白,身子忽然抖了起來,而后“噗通”一聲自己跪在了地上“大人饒命!”
饒命?饒什么命?
全場一片死靜。
坐在最上首,一整晚言笑晏晏,雖然話不多,卻也沒有發難的女子站了起來,看著他“胡老爺,你怎么了?好好的擊鼓我又怎會要你的性命?”
胡老爺慌亂的磕著頭“大人,家中老母臥病在床多年,這幾個人突然上門說能替老母治病,小的便留他們做座上賓,實在不知這些人竟是刺殺先帝的兇徒,大人饒命啊……”
此話一出,四周其他鄉紳富戶臉色微變。
“毀壞神跡可是大罪,說株連九族也不為過,再加上刺殺先帝……”女孩子看著渾身抖如篩糠,眼看人都快昏過去的胡老爺,突然道,“胡老爺真的不知情?”
“不知情啊!”胡家上下早已跪了下來,胡老爺慌亂的磕著頭,“小老兒真不知情,除了這兩個人,還有兩個,統共四個人上我家來替家母治病,不要錢,只消我等提供治病需用的事物……”
王栩聞言暗自心驚還真被她說中了,如此簡單的哄騙就能叫這些鄉紳富戶為那些人提供事物,畢竟那些事物于普通人來說作用不大,又不是錢財那樣惹眼,難怪這些鄉紳富戶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同意了。
“四個?”最上首的女孩子卻搖了搖頭,“不止。”她說著看也不看慌亂的胡老爺,看向四周,“你們諸位近日有不請自來的‘座上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