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長安城,大天師利用過我一次,這一次我便拿回來了。”智牙師說著嘻嘻一笑,道:“一人一次,算是公平了。”
“就算叫我來背這個鍋,我是主謀,你這個幫兇也逃不了。”衛瑤卿倒是不急,低頭掃了眼地上的鐘黎,“一樣被陳善清算,你高興什么?”
“我當然知道會被侯爺清算,不過只要你擋在我的前面,”他笑嘻嘻的指了指她道,“只要大天師這個主謀在,侯爺便不會先對付我。”
衛瑤卿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對付完我就輪到你了。”
“我相信大天師不是這么容易對付的了的。”他說著笑瞇瞇的讓人端來羊奶,喝了一口,道,“就像被頭狼盯上一樣,我只要跑的比大天師快,有大天師擋著,我就出不了事。”
“原來單于還挺記仇的。”衛瑤卿看著他點了點頭,“你這樣也委實太沒有君子風度了。”
“彼此彼此。”他哈哈一笑,“君子風度是你們漢人的東西,平日里閑著無事可以耍耍君子風度,但關鍵時候,我也不必講究這些。”
“單于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人。”衛瑤卿再次低頭看向地上的鐘黎,“那現在……這個人,你覺得怎么辦?”
“你們漢人講究落葉歸根,不如讓人……送回去?”智牙師笑問她。
衛瑤卿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若說不送,你會聽我的嗎?”
“不會不會!”智牙師連連搖頭,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我還要送他回去好激怒侯爺呢!”
“然后讓盛怒之下的陳善對付我。”衛瑤卿看著他點了點頭,“單于好計策!”
“哈哈哈!”智牙師聞言仰天大笑,“大天師就是聰明,一猜就中,我一早就說過喜歡大天師這樣的聰明人。”
衛瑤卿只睨了他一眼,便伸手將一塊羊腿肉放到裴宗之面前,道:“多吃點,我親手烤的。”
“大天師,你們要走么?”智牙師對他們兩人的舉動只作未見,笑嘻嘻的探過頭來問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女孩子伸了個哈欠,“不躲了,這幾日,我便住在你這里看看吧!”
智牙師笑著點了點頭,道:“大天師有什么需要盡管跟他們說在,只要我們有的,一定給你。”
說罷這一句,他又對一旁瑟縮著向這里望來的匈奴女仆說了一句:“不要打擾大天師。”
衛瑤卿看他起身準備離開,卻忽然叫住了他,而后認真的對他道:“單于,其實你若是沒有踐踏我漢人百姓的話,我還是蠻喜歡你這個人的。”
智牙師哈哈笑道:“那些百姓賤民算什么大事,大天師難道就因為這點小事就不喜歡我這個人了么?”
“國仇啊,總是比別的事都要靠前的。”女孩子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單于有沒有聽過一句詩?”
“哪一句啊?”智牙師興致勃勃的問她,“我讀的詩不多,可能沒有聽過,不過大天師說了,我定會記住的。”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衛瑤卿對他道,“我看到你,總能想到這一句詩,所以把這一句送給你了。”
智牙師笑道:“我記住了,多謝大天師贈詩。”
衛瑤卿擺手道:“不,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說罷便閉上了眼睛,頭靠到了裴宗之的肩膀上。
智牙師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退了出去。
匈奴女仆也朝他們單手行了一禮,走到外頭去候著了。
等到周圍的人都離開之后,閉眼假寐的女孩子才睜開了眼睛,對裴宗之:“他要把鐘黎送回去了。”
“他想激怒陳善轉而讓陳善對付你,或者準確的說是加深本就正在交戰的大楚與西南軍的仇恨,他好漁翁得利。”裴宗之啃了一口手里的羊腿肉,道,“想法是真不錯。西南軍痛失一位主將,挑起陳善的怒火,大楚軍又因西南軍少了一位主將,想必也會覺得這是一個攻破西南軍的好機會,這場本就燒的夠旺的戰火會加劇兩軍交戰的速度。”
智牙師所行所為從不否認自己是小人之舉,小人趁機煽風點火也是正常的,從本質上來說,智牙師會來這么一下一點都不奇怪。
“可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鐘黎不是普通的將領。”
“我若是陳善,恨大楚軍不假,恨我不假,本就是大仇,也不懼再添一筆了。但這一次因為鐘黎的死,他第一個要攻下的或許并不是大楚主軍的城頭,而是這里。”衛瑤卿睜眼看向天空,天上風云變幻:“他一定要拿下的是洛城。陳善是個聰明人,越是聰明的人越不會隨意聽從別人的想法。鐘黎怎么死的,可不是匈奴人一句話兩句話推脫給我就能定論的。興許越是說的如此言之鑿鑿,他越會存疑。而解決這個疑惑的方法就是簡單的很,拿下洛城就好了。所以,我現在不能走。我一走,智牙師就又要開始屠戮百姓了。這滿城的百姓就是我的人證,所以在陳善拿回洛城之前,我不會走。”
“王大將軍!”
看著眼前頭上纏著布,做尋常百姓打扮的葉修遠出現在自己面前,王大將軍眉心就是一跳,這一幕委實太過熟悉了,前不久,這個人也是這么打扮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問他要那個“素未謀面”的大天師的。
“你堂堂一介濟南府尹跑到我這里來做什么?”王大將軍看的直皺眉,“百姓若是有急事尋不到你這個府尹怎么辦?”
“所以才連夜趕了過來。”葉修遠拭了拭臉上的汗,又解釋了一句,“我濟南府民風淳樸,平日里也難得發生什么事。”
“你這次來又是做什么?”王大將軍手中抱著頭盔問他,眉心蹙起,似乎有些不耐。
葉修遠這才注意到他一身甲胄在身,腰間長刀相配,身后還背著將棋,一副即將出兵的樣子,不由奇道:“大將軍,你做什么去?”濟南府已經解圍了,再往前山林關有匈奴大隊人馬,難道要去擊殺匈奴人不成?
就這些人馬去擊殺匈奴人,怕是不行吧!
“有點急事。”王大將軍看了眼一臉詫異的葉修遠,本不想與他多解釋,此時卻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你上次想找的大天師就在洛城。”
“你怎的知曉?”葉修遠更驚訝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時想象全開“難不成您此去就是為了去洛城營救大天師?”
“對于那樣的高手來說,人越多越不好脫身,她還沒有到要我營救的地步。”王大將軍解釋了一句,看向葉修遠,再次不耐煩的問道:“你來到底有什么事?”
葉修遠臉色一紅,聲音也不由低了下去,但在王大將軍怒瞪的目光中還是老老實實的解釋道:“為內子的事,原本見臨魯關一時無戰事,想請將軍幫忙……”
王大將軍看了他一眼,心道若是沒有接到那封密令,幫一幫倒是未嘗不可,就如葉修遠所言,臨魯關眼下無事,不過既接到了那封密令,這個忙暫時是幫不得了。
想到這里,他伸手拍了拍葉修遠的肩膀道:“此事我記下了,改日再說,你先回去吧!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留你了。”
說罷就一撩營帳走了出去。
兵貴神速,若是耽擱晚了,放跑了那些西南軍就遭了。畢竟,疲憊不堪的西南精兵,這可是難得一遇的。
城頭巡邏的大楚士兵時不時的抬頭向對面的西南軍營地望去,站在高處,滿目的白幡盡收眼底,今日西南軍有重要人物亡故了。
就似曾經先帝亡故,他們掛白幡一般,而西南軍的重要人物,都在這里了,難道是軍中將帥?
十多個將帥此時正聚集在大楚主帳之中,黃少將軍正沉眉聽著將帥們的議論。
“難道是突發惡疾?西南軍中將帥多四十上下,此前交戰倒沒有看出什么妥來,怎么突然出事了?”
“可除了將帥還能有誰?”
“不錯,西南軍國不成國,有能力讓他們掛白幡的除了陳善和幾個主帥,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人能夠擔此大禮。”
“你們說會不會是……”
“不用猜了。”有人掀簾入帳,朝眾位抬了抬手,而后轉頭看向對面的黃少將軍道,“探子來消息了,是統領西南軍的精銳陳善的義子鐘黎。”
這話一出,帳內一片嘩然,黃少將軍伸手比了個手勢讓眾人安靜下來,自己卻也目露驚訝之色:“先前不是說他帶兩路人馬去拿洛城了么?怎的遲遲不歸,到現在居然還出了這種事?”
來稟報的將領道:“正要說此事,原本鐘黎帶著那兩路人馬一早就要撤離洛城,按計劃,他們甚至不會碰到匈奴人,但沒想到匈奴人提前入城,兩軍碰了個正著……”
用兵貴在神速,兵馬出現的時機至關重要,而顯然這一次西南軍就中了匈奴人的圈套。
“匈奴人當他的面屠殺洛城百姓,他便留了幾日……”
一個將領忍不住插話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看匈奴人這是鐵了心要留人,西南軍便是視匈奴人屠殺百姓于無物。怕是也未必能走的了,說不定當時就打起來了。”
這將領的假想只是隨口一提,比起假的,他們更在意真的,譬如那位西南將領到底是怎么死的。
稟報的將領道:“探子說是匈奴人的令使親自帶著鐘黎的尸體回來的,那匈奴令使道原本只是想留一留鐘將軍,但是我大楚大天師趁亂對鐘黎動了手,這才死了。”
“所以說這鐘黎是我大楚大天師殺的?”有將領聞言不由大吃一驚。
眾人也有些錯愕:大楚的大天師什么時候跑到洛城去了?又什么時候殺了西南軍的將領?要知道洛城可不是尋常的地方,在今日之前,洛城同時有匈奴與西南精銳兩方人馬,什么時候又多出了個大天師?
“難道是效仿綠林好漢趁亂擊殺?”有人驚訝之后卻又松了口氣,“鐘黎是西南將領中十分厲害的一位,統領西南精銳之軍,陳善對他深為信任,甚至收為義子,這樣一個人死了,于我們而言是一件好事。”
“未必吧,陳善恐因他的死而死咬住我們……”
“現在就不是死咬了不成?”
“你們別忘了匈奴人入關了,他們在旁虎視眈眈,待我們損耗的差不多了,定會動手……”
“陳善與匈奴人合作,被反咬一口也是活該!”
將領的爭吵并未影響到黃少將軍,他只是看向那個稟報的來將道:“你繼續說。”
來將點頭,道:“陳善當場斬了那匈奴來使,而后讓仵作入營,直到探子報出消息都不曾離開營帳。”
“跟隨鐘黎過去的兩路人馬呢?”黃少將軍又問。
來將搖頭:“不知……”
話未說完,便有令兵沖入帳內,因走的太急險些將方才來稟的將領撞了個滿懷,來不及道歉,令兵便急道:“將軍,臨魯關來報擒獲西南精銳甲騎萬余,問我們要如何處置!”
帳內正激烈爭執的十幾個將帥驀地一靜,帶回過神來,已經聽到黃少將軍在問了。
“何處來的西南精銳?”
“洛城逃出來的。”
“怎么擒獲的?臨魯關兵馬可有損傷?”
在令兵的稟報聲中,營中將帥很快便在腦海中勾勒出了這樣一幅畫面:從洛城逃出的西南精銳翻山越嶺而下,才從山上下來,正是倉皇疲憊之時,便遇到了操練兵馬的臨魯關人馬,主將王大將軍一聲令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一舉擒獲。
還能這樣?撿漏也不是這么撿的吧!他們怎么碰不上這樣的好事?將帥們聽完更是目瞪口呆。
有人問:“這么巧正碰上臨魯關練兵?”
令兵道:“王大將軍收到大天師傳的消息,讓他去那里練兵,還未開始,便碰上了下山的西南軍……”
又是大天師?怎么什么事都跟這大天師有關?西南將領鐘黎死了,匈奴人說是她干的,臨魯關兵馬撿漏也是她放出的消息。
“原本匈奴人說是大天師我還懷疑匈奴人嫁禍于人,這一下倒是有些相信是真的了。”有將帥唏噓道,“這也太古怪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天師怎會知曉這些?”
“這個還不清楚。”黃少將軍想了想道:“不過,西南軍會碰上臨魯關人馬倒是證明了一件事,西南軍出事,也有匈奴人在其中動手,否則他們也不可能碰上臨魯關的人。”
對于匈奴人,他再了解不過了,所謂盟友,只要有利可圖,翻臉也是一瞬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