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
“上將,一艘明軍偵查艦!”
正在駛出馬六甲河口的特拉法爾加號戰列艦上,艦長匆忙走進艦隊司令懿律的指揮室說道。
后者是最適合這個職位的人選。
雖然懿律在攻陷鎮江后,緊接著就因病離開,不得不返回英國,但他率領著英軍取得所有戰斗的勝利這一點,足夠他獲得首相羅伯特.皮爾的青睞了,尤其是他還曾經把明軍逼在虎門不敢出戰,而且因為上次戰爭,他的軍銜也晉升為海軍上將,最終帶著維多利亞殷切希望的懿律上將,再一次率領新的東方遠征軍來與明軍決一死戰。
“偵查艦?”
懿律起身走到窗前舉起望遠鏡看著遠處一艘向西航行的戰艦冷笑道。
這是艘只有一個煙囪的小船。
明軍戰列艦都是兩個煙囪,而巡洋艦都是一個煙囪,此刻這個煙囪里正不斷冒出滾滾濃煙,在不超過五千碼外緩緩向西,雖然三根桅桿的帆都降下,但目測仍舊接近十節,這個速度依然是風帆戰艦無法追擊的。
“是否命令蒸汽艦追擊?”
艦長問道。
“算了,一艘小船而已,沒必要為它浪費時間,立刻傳令全速駛往新加坡!”
懿律說道。
當然,主要是他知道追也沒用。
他的艦隊中雖然也有八艘蒸汽戰艦,甚至包括四艘鐵殼的,但卻都是明輪炮艦,盡管最大超過千噸,馬力卻只有三百多,這樣的船根本不可能追上明軍的螺旋槳巡洋艦。
速度差距是雙方最大的差距。
單純火炮差距沒那么致命,明軍的線膛炮射程的確更遠,而且威力也更大,但海上戰艦對射并不是說射程遠就能好使,把距離拉開兩千碼明軍也一樣是浪費彈藥,起伏不定的戰艦上用大炮射擊這樣遠的目標,那真需要逆天的運氣。拉近到一千碼內才比較靠譜,可一千碼內明軍炮彈雖然可以發揮威力,但這個距離上別說他的六十八磅炮了,就是三十二磅長炮也一樣能擊穿明軍戰列艦,實際上這些大炮極限射程也能打出四千碼。但實戰還得四百碼,在戰艦一個輕微搖晃就能讓一切瞄準前功盡棄的時代,拼刺刀式近距離糊臉才是標準戰術,雖然明軍還有線膛炮精度優勢命中率更高,但他卻有數量優勢來彌補,特拉法爾加號上有一百一十二門三十二磅炮,明軍戰列艦上只有四十二門炮。
他們的命中率總不會有己方三倍吧?
但速度差距無解。
速度優勢讓對手可以隨意選擇攻擊位置和攻擊目標,速度差距到了兩倍就根本是單方面被虐了。
好在他也從沒想過進攻廣州。
他只是來保衛新加坡的。
英國政府從沒想過進攻廣州,這些老海盜的后代們,很清楚一支最快速度不超過十節的艦隊,根本不可能在海上擊敗一支最快可以達到接近二十節的艦隊,后者有無數辦法可以玩死他們,兩倍的速度差距無解。他們派遣這支艦隊來,只是為了保護新加坡,然后封鎖海峽停止從孟加拉向大明出口大米,阻斷楊豐從緬甸購買大米,以武力威脅爪哇的荷蘭人還有暹羅人停止向楊豐出售大米。另外還可以通過緬甸的商道向清軍出售軍火,甚至于干脆派遣部分英軍借道緬甸到云南和四川,去幫助那里的清軍訓練軍隊,總之掐住楊豐的脖子增加他和清軍作戰的難度,逼迫楊豐釋放那些俘虜,重新開放臺灣海峽的通道。
然后……
過十年以后英國的新式戰艦大量建造出來再收拾他。
最新的威靈頓公爵級一級戰列艦已經開建。
這款木制風帆戰列艦滿載排水量高達恐怖的六千噸,裝有一百二十多門炮,同樣裝有一臺一千多馬力蒸汽機,這種根據東印度公司當初從大明采購蒸汽機改進的蒸汽機,也驅動一臺螺旋槳,雖然因為實在太大,不可能和明軍已經接近二十節的最快速度相比,但據推算在同樣的順風而且最大馬力下跑到十四節也沒問題,而明軍的戰列艦實際上也只有十八節。
這差距就沒那么夸張了。
尤其是擺脫了對風的依賴可以靈活調整戰術。
而此時六艘這款戰艦正在建造中。
實際上不僅僅是英國,法國也已經開始建造同樣使用風帆與蒸汽混合動力的瓦爾密號和路易十四號,歐洲正在全面進入機帆戰列艦時代。
就連一些老式戰列艦也已經開始進行改裝加蒸汽動力。
不用五年明軍就不再有優勢。
不用十年皇家海軍就能再次憑借實力傲視群雄,至于懿律的這支艦隊就為防守而來,復仇者級戰列艦本來就是即將報廢的,甚至在英國已經有很多此類戰艦在削甲板減重,也就是把外殼木板拆下來重新刨去一層,減弱防護提高速度改成大型巡洋艦,也就是類似于明軍的戰巡。
帶著一絲唏噓,懿律注視著越來越遠的明軍巡洋艦,而他腳下這艘巨型戰艦緩緩轉向東駛往新加坡。
而在后面一艘艘戰艦魚貫而出。
包括四十多艘巡航艦和蒸汽動力炮艦在內,超過六十艘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同樣轉向東,跟隨著他們的旗艦直奔新加坡,他們并不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么,他們只知道明軍艦隊已經到達新加坡,并且開始了對這座海峽殖民地首府的進攻。
新加坡,總督府 “這就是那頭巨龍的怒火嗎?”
海峽殖民地總督博納姆爵士,或者后來他當香港總督時候的名字文咸爵士,看著遠處海面上一艘艘戰艦噴射的火焰,一臉苦笑地說道。
此刻這些炮彈正在康寧堡……
當然,這時候不叫這個名字,這座現代更通用的稱呼,福康寧公園的小山頭,正式名稱是康寧堡山,這時候新加坡軍政核心區,但卻是以印度大起義時候印度總督查爾斯.坎寧的名字命名,而這時候坎寧還在倫敦當外交部次官呢!不過這座要塞已經提前建成,畢竟楊豐早已經威脅要進攻新加坡,以這座新加坡河北岸只有五十米高小山為核心,一座新建的堡壘構成這時候的新加坡要塞,棱堡式城墻環繞四周,一座座炮臺和數千守軍守衛在此,這時候他們正操作著一門門重炮向著海面射擊,天空中炮彈的呼嘯不停飛過。
當然,是明軍發射的炮彈。
從兩千碼外新加坡河口飛來的炮彈,拖著淡淡的煙跡和隱約的火光,不斷落在這座小山上,然后化作恐怖的爆炸火焰。
一百二十磅開花彈威力盡顯。
這種大型鑄鋼線膛炮射出的巨大炮彈,正在用內部裝填的二十斤火藥撕碎一切,要塞內一切都在粉碎,軍營被炸成碎片,倉庫化為廢墟,那些尖叫著狂奔而逃的殖民地官員和他們的印度仆人,同樣在也爆炸中粉身碎骨,就連被直接命中的城墻上,那些守軍和大炮也在飛上天,整個要塞內到處都是火光和滾滾濃煙,彈坑和廢墟就像貴婦身上的膿瘡,地下室里的老弱婦孺在抱頭哀嚎,大英帝國在遠東最重要城市正在被從地面抹去……
被巨龍的怒火抹去。
“總督閣下,明軍登陸了!”
一名軍官帶著臉上的血污沖進來說道。
“看來他們準備用我們羞辱韃靼人的方式來羞辱我們了,反擊,幸好他們有的我們也有,那么就看我們的士兵更英勇還是他們的士兵更英勇了。”
博納姆爵士看著遠處正在沖上海灘的一艘艘小艇聳聳肩說道。
半小時后。
“前進!”
英國陸軍中校湯林森用他那帶著潔白手套的右手,舉起軍刀向前一指吼道。
他是參加過鎮江之戰的。
只不過他在那次戰斗中受了輕傷所以返回新加坡修養,避免了明軍戰俘營的命運,話說他的那些同伴至今還在廣州呢!因為對華作戰經驗豐富,他被晉升中校并且率領一個團駐守新加坡。
在他前方排著整齊隊形的龍蝦兵邁步向前,前方旗手舉著軍旗,旁邊跟隨敲擊戰鼓的鼓手,就像拿破侖戰爭中一樣,排成兩列橫隊的近兩千龍蝦兵以緩慢而堅定地步伐向前,在他們對面,一支同樣顏色軍服的隊伍也在列隊向前,如果不看頭頂,這兩支軍隊其實沒有區別,不但軍服是相同的紅色,就連肩帶和腰帶也都是相同的白色,只是褲子顏色不同,英軍是灰色明軍是黑色……
呃,這個其實在草叢中隔遠了也分不清。
所以分辨明軍和英軍的方式很簡單……
看他們頭頂就行了。
英軍是軍帽,明軍是笠盔。
而此刻頭頂戴著笠盔的一個營明軍也在不斷向前,雙方都沒開火,只有各自后面的火炮在不斷射擊,海軍陸戰隊的九斤榴彈炮和英軍的十二磅野戰炮間隔一千碼對轟,一個是開花彈一個是實心彈,在行進中雙方都不時有士兵倒下,但都不足以影響雙方的前進,很快兩支線列進入兩百碼的距離,然后幾乎同時停止了前進。
“舉槍!”
隨著英軍隊列中一連串喊聲,龍蝦兵們紛紛舉起他們的步槍。
米尼彈步槍。
實際上是根據從楊豐手中購買的步槍改造褐貝斯,因為使用被英國陸軍當初不屑一顧拋棄一旁的格林納軟木擴張彈技術,為了避免被認為是仿造明軍步槍,所以統稱格林納步槍,實際型號為恩菲爾德p1839,而且同樣也是擊發,原本英國人已經差不多可以全面換裝這種步槍了,然而悲劇的是去年皇家兵工廠軍械庫大火,燒毀了整整二十五萬支已經改造完成和準備進行改造的……
呃,這個悲劇與湯林森中校無關。
他的這個團全部都是這種最新的軟木底擴張彈線膛擊發槍。
湯林森中校自信地看著對面。
“瞄準!”
口令聲同時響起。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明軍士兵成片倒下的一幕,然后訓練有素的英軍士兵以每分鐘五發的速度,一刻不停射擊,而明軍就像當初那些韃靼人一樣瞬間崩潰……
呃,人呢?
湯林森中校驀然發現他對面沒人了?
那些準備開火的龍蝦兵們同樣面面相覷,明軍從他們的視野中突然間消失了,那片海岸邊的荒草間隱約可見的只有笠盔的金屬反光。
而幾乎就在同時,那片金屬的反光處密密麻麻的火光噴射,下一刻排著整齊隊形還在舉槍尋找目標的龍蝦兵,就像遭遇了一場狂風暴雨般在密集的子彈呼嘯聲中倒下,而且這火光幾乎就像永不停止般持續不斷噴射,子彈不停地打在那些茫然無措的龍蝦兵身上,打得他們血肉飛濺,打得他們就像遭遇大炮霰彈近距離糊臉般成片倒下,就在湯林森中校從愕然中清醒的時候他的部下已經損失近三分之一。
“沖鋒,他們趴在草叢里!”
他發瘋一樣吼道,同時催動戰馬向前。
一直等待在一旁的一小隊騎兵同樣發起進攻,他們原本是等待明軍潰敗時候追擊的,但這時候已經不需要了,不到兩百騎兵洶涌向前,同樣殘余英軍步兵也表現出他們的英勇,端著上刺刀的步槍開始狂奔。
而他們對面子彈的狂風暴雨一刻不停,密集沖鋒的英軍步兵同樣一刻不停倒下,死尸在荒草間綿延。
死死盯著那片噴射火焰的高高草叢,湯林森中校拼命催動戰馬,他身旁的騎兵同樣在不斷倒下,但他依然在向前沖鋒,幾乎轉眼間他就看到了明軍,后者全都單膝跪在沙土中,在四周近一米高的荒草掩護下,以極快速度重復著裝彈射擊的動作,而他們的子彈不是從槍口裝入而是從槍尾,從槍口裝子彈也沒法這樣射擊,他沒有多想,就在最近一名明軍士兵裝填子彈的同時揮刀向前……
驀然間他胸口遭受重擊。
他愕然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海灘。
在那里兩輛剛剛登陸的小型火炮狀武器前端,火焰正在不斷噴射,而他兩旁那些沖到明軍防線的騎兵正在不斷跌落,下一刻他面前吼聲響起,兩把刺刀幾乎同時刺進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