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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四章 世家

  “垂垂,不要跑!”

  楊豐亢奮地尖叫著。

  他的具裝騎兵在沖垮燕軍步兵后緊接著完成一個大轉向,從側后方撞散了與輕騎兵交戰的燕軍騎兵,然后把追殺的任務交給輕騎兵,而他保持著狂奔的節奏橫擊撤退的慕容垂。

  但黛眉騧的速度太快了。

  這匹和朱龍齊名的戰馬,速度遠超他那些騎兵,之前他刻意控制速度保持隊形,但因為追得太嗨,這時候已經和后面騎兵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基本上形成了他單槍匹馬橫擊慕容垂的局面。

  但即便這樣慕容垂也不敢迎戰。

  因為慕容垂的部下也已經亂了。

  就在他們撤退的同時,北伐軍步兵陌刀手的反擊同樣開始,如墻推進的陌刀砍亂了燕軍撤退的秩序,尤其就在這時候,和他一同守繹幕城的部分漢軍倒戈突襲他的后隊,慕容垂的撤退變成潰敗。整個繹幕城下燕軍完全崩潰,所有鮮卑都在逃,而那些漢人士兵則紛紛投降,整個戰場已經變成了亂戰,只想逃跑的燕軍在北伐軍和倒戈的漢軍沖擊下一盤散沙,甚至這時候就連原本的青州刺史朱禿都臨陣倒戈,并且襲殺了和他一向不和的慕容鉤……

  原本歷史上就在這一年,朱禿因為積怨襲殺慕容鉤,然后南逃投奔段龕。

  而這一次他倒戈得更干脆。

  “快!”

  慕容垂拼命鞭打他的戰馬。

  在他身后只有不足兩百騎,他的大軍完全一盤散沙,被北伐軍步騎兵和朱禿所部分割在繹幕城下,好在他這都是輕騎,而且楊豐沖殺時間已經很長,戰馬的力量耗盡,就這樣慕容垂幾乎是帶著頭上冷汗看著逐漸被甩掉的楊豐。

  很顯然他還是有希望……

  呃,勝利的希望。

  因為就在這時候,楊豐的那匹黛眉騧突然間來了個馬失前蹄,狂奔中一下子前蹄跪倒,在慣性作用下整個后半身猛得掀起,馬背上的楊豐猝不及防,直接被甩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慕容垂下意識地帶住了戰馬。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對手的意外,他甚至能看到楊豐艱難地在地上就像生銹般一點點撐起來……

  “天佑大燕!”

  他幾乎咬著牙吼道。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調轉馬頭。

  他后面也全都是慕容部精銳,一看可以說最大的敵人馬失前蹄,也同樣勇氣暴漲,此時他們與楊豐之間的距離和楊豐部下具裝騎兵與他之間距離相差無幾,但他們是輕騎,后者是沖殺很久的重騎,他們幾乎毫無懸念地可以搶在后者前面殺過去。這可是天賜良機,如果能借著這個機會干掉楊豐,那么燕國目前的尷尬處境立刻扭轉,他們可以奪取鄴城徹底控制整個黃河以北,甚至獲得楊豐在鄴城的鐵場和他這些年建設起來的所有一切,這些鮮卑勇士一下子忘記了他們原本是在逃跑,跟隨著慕容垂掉頭直沖向楊豐。

  “瑪的,這是報應啊!”

  楊豐看著這一幕,一臉無語地看了看旁邊悲號的黛眉騧,他沒想到原本歷史上坑了姚襄的這匹戰馬,居然這次把他給坑了。

  他身后的部下發瘋般向前。

  他前面的敵人同樣發瘋般狂奔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

  他一臉傲然地站起來,右手伸手從馬鞍上拔出橫刀,緊接著左手摘下了一柄近戰的鏈錘,也就是一個柄帶鐵鏈,而鐵鏈下墜一個帶刺的錘頭,這時候的楊豐已經掄不動幾百斤重狼牙棒了,這個東西倒是很符合他風格,他就那么一手橫刀一手鏈錘,孤零零地站在兩道正全速接近的騎兵洪流間,一動不動地面對著洶涌而來的敵人……

  狂奔的戰馬上慕容垂吼叫著。

  他像自己部下一樣,在馬背上端平了馬矟,死死盯著楊豐,盯著這個慕容家最大的敵人,盯著那張冷傲的臉,他發瘋一樣催動戰馬,那張臉越來越清晰,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這張臉,就在他已經可以看清對手目光中那淡淡的嘲諷時候,他大吼一聲手中馬矟全力突刺……

  那張臉突然一轉。

  他的馬矟幾乎擦著那鼻尖掠過。

  然后一聲怪異的呼嘯,一個黑影狠狠砸他的馬頭上,血肉飛濺中那戰馬一聲悲號,就像踏上陷阱般猛然跪倒,在慣性推動下后半截身體直接掀起,馬背上的慕容垂驚叫一聲,就像剛才的楊豐一樣被拋起來。下一刻一道寒光劃破空氣,從他的背后攔腰劃過,然后慕容垂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輕了許多,他帶著一絲茫然重重地砸在地上,就在同時一段熟悉的下半截身體帶著鮮血落在他不遠處。

  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具裝騎兵的銀色洪流洶涌而來,緊接著無數馬蹄落下。

  在意識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半截身體是他的。

  繹幕之戰就這樣結束了。

  用一柄特制的二十斤重鏈錘,一錘砸趴下慕容垂戰馬的楊豐,順手用橫刀攔腰將半空中的后燕皇帝斬為兩段,不過遺憾的是,慕容垂的死尸被緊接著趕到的具裝騎兵踏成破抹布,楊豐沒能收獲到他的第三顆皇帝人頭。

  姚襄也是皇帝。

  雖然是后來姚萇追封的,但畢竟也算一顆皇帝頭。

  “這也算帝王收割機了!”

  站在慕容垂那破爛的死尸旁,就像魔戒里拎著錘子的戒靈般拎著鏈錘的楊豐感慨道。

  “主公,抓到的鮮卑俘虜如何處置?”

  董閏上前問道。

  “挖坑,埋了,還有,在坑上立個碑,上面寫三個字,參合陂。”

  “呃,主公,此名有何深意?”

  董閏茫然問道。

  “沒什么深意,就是我喜歡!”

  原本歷史上四十年后,后燕太子慕容寶,趙王慕容麟,范陽王慕容德率八萬燕軍遠征代王拓跋珪,兩軍相持于五原,因拓跋珪散布謠言慕容垂病死,慕容寶和慕容麟都急于回去爭奪皇位而撤軍,但在撤軍途中于參合陂被遭拓跋珪追上并突襲而致慘敗,拓跋珪殺盡數萬燕軍俘虜。隨后已經年邁久病的慕容垂憤而親征,懾于其數十年威名,拓跋珪驚恐倉皇遠逃,北魏內部同樣一片驚慌,然而當慕容垂過參合陂時候,卻因為漫山遍野的燕軍尸骨的刺激,羞憤之下吐血而亡,燕軍內亂撤退,隨后拓跋珪全力追殺攻破燕都中山。

  后燕滅亡。

  北魏崛起。

  參合陂成為慕容家最刻骨銘心的名字。

  這個時空不會有拓跋珪屠殺數萬燕軍俘虜,數以千計后燕王公大臣的參合陂了,既然這樣楊豐干脆就給他們一個,也算一個圓滿了!

  呃,這純屬他的惡趣味。

  “冉公!”

  緊接著朱禿走到他身后行禮。

  “你愿意活在朝不保夕,全家隨時都有可能被屠滅的亂世,還是愿意接受秩序,接受法律,接受規則,雖然無法對手下生殺予奪,但卻可以在年老時候坐在太陽下看著自己兒孫滿堂?”

  楊豐淡淡的說道。

  “冉公,我等不過是亂世里掙扎求活而已,就如那乞活一般,所求不過是不至于淪為虎狼之食,若能過上安穩日子誰愿意殺來殺去?”

  朱禿苦笑著說。

  “那就帶著你的家人去鄴城吧!”

  他對付這些小軍閥很簡單,那些特別不老實,野心勃勃的,就像呂護這樣朝秦暮楚反復無常的,就直接抓起來送東晉,讓司馬昱安置他們,也滿足一下建康那些王公大臣的虛榮心。而那些純粹是亂世里掙扎求活的,那就給他們安逸的生活,讓他們移居鄴城,給他們一個合適的官職,然后收編他們的屬民入十二衛也算杯酒釋兵權了。不過還有麻煩些的就是世家,比如現在他就需要面對世家了,清河房氏,也就是房玄齡家族也在投降行列,他們在不遠的武城,這一次也在救援繹幕的燕軍中,但和朱禿一樣倒戈了,對于這些人就比較麻煩一些了。

  還有渤海賈家。

  射他三次的就是賈堅,被他一柄戰錘插腦門上了。

  但賈家的族人還在。

  另外還有清河崔氏,這個五姓七望之一的家族也在他的占領區,原本歷史上崔氏這個時代標志性人物,幾乎投降遍了從燕到北魏各朝的崔逞,這時候就在他治下耕讀傳家呢,原本歷史上是慕容瑋時候才出仕的。而且接下來楊豐還需要面對渤海高氏,也就是歡歡澄澄洋洋的祖上,還有渤海封氏,這可是慕容家最重要的盟友,封氏和高氏在遼東的分支,幾乎是慕容家左膀右臂級別,上次廉臺之戰實際上就是慕容恪和封弈一起指揮的。

  不過這些武世家好對付。

  畢竟他可以在戰場上或者借著戰后清算解決掉,可崔氏這樣的文世家就有點麻煩,要是他們能跳出來和他為敵反而好辦了。

  可惜他們往往是投降最迅速的。

  “世家!”

  他嘆了口氣。

  這種事情只能用印刷術解決了。

  文世家之所以重要,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掌握著文化傳承,或者更簡單說就是他們手中掌握大量的藏書,這不是印刷術發明后書籍泛濫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籍完全都靠一個字一個字手抄,可以說非常寶貴。除了這些世家,外人根本很難看到,所以他們才寶貴,他們的寶貴不是因為他們本身,而是他們掌握的知識,哪怕他們的知識在現代看來就像是個笑話,但在這個時代,那也是代表著先進性的。

  但義務教育和印刷術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印刷術可以讓書籍的數量暴漲并大眾化,義務教育可以讓知識大眾化,當書籍和知識本身不再珍稀,這些文世家也就是失去了價值。

  而楊豐已經在這樣做了。

  他的義務教育式學校已經開始在所屬城市開辦,這時候他的屬地已經很多了,以鄴城為核心,周圍的廣平郡,魏郡,汲郡,河內郡,陽平郡和頓丘郡等那也是很廣袤,縣城加起來也好幾十座。如果再加上這一輪擴張出來的地盤,那么按照西晉時候的行政區,還要加上濮陽郡,濟陰郡,清河郡,平原郡等一大堆,實際上就連渤海,樂陵這些也都肯定在他手中,那么他控制的縣都得上百了,不過總人口加起來也就一百來萬,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真得很悲劇。

  因為人口稀少,鄉村這一級就基本不存在了,老百姓都依城而居,反正那些縣城塢堡有的是,就近找一個居住然后在城外種地就行。

  這樣辦學就很簡單了。

  目前來講已經做到了每個縣城一所小學。

  老師也很簡單,楊豐收養的那些孤兒們,這時候都在銅雀等三臺上由他負責親自進行教育,天文地理軍事科技神話故事全都教,這些人里面成績好的就可以放出去當老師,至于年齡大小無所謂,這時候神童更受追捧。至于教材也是他編寫,書籍由他在銅雀園的印刷廠印刷,直接就是上木活字,鉛活字油墨麻煩些,木活字就簡單多了,不過學生的文具還沒那么高端,畢竟手工作坊造紙的產量有限,所以還都用沙盤或者自己做的木頭片練字呢!

  總之他的教育大業已經在大規模展開,剩下只需要時間而已。

  “摧毀世家得慢慢來啊!”

  “主公,襄國張柱國奏報,常山燕軍無異常。”

  一名信使匆忙在他身旁下馬說道。

  “慕容俊還真不待見垂垂啊!這是擺明了拿垂垂當炮灰啊!不知道他收到咱們一戰滅垂垂的消息后,還能不能坐得住!”

  楊豐冷笑道。

  慕容俊的目的是讓慕容垂消耗他的實力,畢竟這個時代攻城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基本上很少有不在堅城前撞得頭破血流的,話說慕容俊可是光一個魯口就打了三年,而一旦他在繹幕城下筋疲力盡,那么慕容俊就可以率軍像當年襄國之戰時候一樣獲得一場大捷,然而慕容俊卻不知道,在楊豐的進攻面前無堅城,就連慕容垂都一戰身死。

  就這樣因為對他的進攻能力判斷錯誤,慕容俊失去最后一線機會,現在他做什么都晚了。

  楊豐的戰略目標已經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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