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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作繭自縛

  陳喬山現在很后悔,昨天為什么要逞能來磚廠干活啊,這實在是太辛苦了。

  磚廠就在鎮子西邊的山窩里,山是黃黏土山,山體已經被挖開一大半了,挖出的黃土都被拉去做成了磚坯。

  磚廠的生產工藝落后,除了一臺制磚坯的機器,其他的活都依賴人力。連臺最起碼的挖掘機都沒有,取土全靠人工開挖,經常能看到六七個壯漢推著板車來回跑。

  磚廠占地面積不小,地面上覆蓋著一層黃色的灰,一踩上去就會留下明顯的腳印。不遠處堆放著小山一樣的煤矸石,煤堆旁邊就是一座幾十米高的大煙囪,后邊還有一排簡易排房,不遠處是寬闊的堆場,一邊是碼的整整齊齊的紅磚,一邊是還在晾曬的磚坯,這就是磚廠的全部景象。

  早上陳衛國帶著兒子找到了磚廠的包工頭,包工頭姓周,聽說是磚廠老板的本家兄弟,平時大家都喊他周老板。

  陳父跟周老板把兒子介紹了一番,很是說了些好話,又遞上兩包剛在鎮子口買的南陽。

  聽說陳喬山剛高考完,想來磚廠打零工,周老板盯著他看了好半晌,說先干兩天看看情況,就打發陳喬山去撿泥頭。

  磚廠其實很缺人,這里活重工資低,年輕力壯的都去南邊打工了,包工頭可能是看不上他的學生樣,也有可能是想拿捏下,好乘機壓低他的工錢。

  陳衛國領著陳喬山找到一個十五六的叫小陳的孩子,拜托小陳照顧下陳喬山先就走了,他還有活要干,不能多耽擱。

  陳衛國的工作是在排房里割泥條,壓磚機太落后,壓出來的泥條需要人工切割。他的工作就是站在壓磚機出口,拿著細鐵絲做的工具,把壓出來的泥條均勻地割開,割開的泥條晾干就是磚坯。

  割泥條是個技術活,有時候里面摻雜著石頭碎塊什么的,很容易就會把細鐵絲崩斷,這時候就要快速更換鐵絲,不然就會堵塞壓磚機。

  撿泥頭很簡單,就是拿著鐵鍬在那撿拾泥頭,小一點的用鐵鍬鏟起來送回去,大塊泥頭跟泥條就得直接上手去搬,死沉死沉的。

  小陳說這是磚廠最輕松的活,不過收入也比較少,小陳一天只能拿十三塊錢,他一個月平均下來不到四百塊,是磚廠拿得最少的。

  活簡單可是一點也不輕松,整個過程得不停地來回折騰,干了不到兩個小時陳喬山感覺腰都已經沒有知覺了,拿著鐵鍬的手也磨破了,中間還不能停下來歇會,不然耽誤后面人干活。

  他跟小陳很快就混熟了,小陳跟曾剛一樣,初中畢業就輟學進了磚廠,年齡太小出去打工沒人要,只能先在這干著,小陳說等十八了就去南邊掙大錢。

  人生或許是不公的,教育是改變一個人命運最公平的方式,可是很多農村的孩子連讀書都成為一種奢望。

  小陳大名叫陳猛,磚廠里的人都喊他小陳,小陳喊陳喬山陳哥,陳喬山隨大流喊他小陳,細算起來兩個人還算是本家兄弟。

  小陳年齡小但是有把子力氣,很照顧新來的陳喬山,但就算有小陳的幫襯,他也累得要死要活,這磚廠的活還真不是人干的,看來網上的調侃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陳喬山憋著一口氣強撐著,他可不想現在就退縮,那不得讓陳家幾個女人笑話死。中間的時候周老板還過來兩趟,看了看他的情況沒多說什么就走了。

  終于熬到了中午,機器停了,陳喬山一屁股坐在地上,附近滿是黃泥他也顧不得了,渾身上下全是灰跟泥,已經看不出學生娃的樣了,附近的人都呵呵直樂,說這才像干活的樣子。

  小陳笑嘻嘻的說道:“陳哥,你可以啊,我第一天來的時候,干了兩個小時就受不了了,眼淚都出來了。”

  “老陳的兒子是個能吃苦的,將來指定能有大出息。”

  陳喬山哭笑不得地聽著周圍人的夸獎,這會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他真想一走了之,不過又拉不下臉來,誰讓他昨晚都夸下的海口了,他可丟不起這人,現在咬牙也得堅持下去。

  午飯是磚廠免費提供的,一桶據說是肉湯,清湯寡水的肉是一點沒看見,還有一大盆黃瓜萵筍四季豆的大雜燴,就那么扔在地上,旁邊放著兩提籃饅頭。

  陳喬山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上去拿了三個饅頭又舀了一勺湯和半勺菜,直接啃了起來,他從沒發現饅頭竟然也能這么好吃。

  陳衛國走了過來,拿出一個扎緊的塑料袋遞給他,接過來才看到里面裝的是切碎的臘肉,油光閃亮,想來應該是陶秀英特意給他準備的,別看陳媽嘴上說得厲害,到底還是心疼兒子的。

  先分了一半給陳衛國,他把剩下的又分了些給小陳,小陳也沒客氣笑嘻嘻地接了。

  上午多虧了小陳,大點的泥條跟泥塊都沒讓陳喬山上手,不然他肯定堅持不下來。他很感激這個比他小三歲的小兄弟,要不是小陳,上午他肯定得丟人了。

  下午開工的時候,歇了半晌的陳喬山感覺身體特別的酸軟,他強撐著跟在小陳身邊繼續撿泥頭,一直咬牙捱到下午放工。

  放工的時候,陳衛國跑過來找他,有幾分調侃地問道:“你干得了嗎?不行就跟我回家算了!”

  陳喬山無奈了,他倒是想直接回家,可又實在是拉不下臉來,這也算是作繭自縛了,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沒啥事,我能干下去!”

  陳衛國拿他沒轍只得又去找包工頭,不能白干活啊得跟人家談工錢。磨嘰老半天周老板才說陳喬山是短期工,每天只能開十塊錢,比小陳還少三塊錢。

  附近的工人們都罵周老板太摳,人家是學生娃也不能這樣啊,包工頭捱不過去又給他加了一塊,每天十一,干滿一個月三百三,差不多是公務員工資的四分之一。

  回到家,陳喬山坐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想動,已經放學回家的小五端著一盆熱水放在他跟前,又拿過毛巾遞給他,嘴里嘰嘰喳喳的打聽磚廠的事情。

  看著站在身邊殷勤服侍的小五,陳喬山莫名的覺得眼熟,好一會才想起陳衛國每天晚上回家,都是這丫頭在邊上端茶倒水的伺候著。

  他總算是明白陳衛國為什么總是寵著小五了,連陶秀英也不例外,小姑娘善良孝順,做父母的或許更在意的是子女的貼心。

  晚上吃飯的時候,面對陳媽的詢問,稍微恢復過來的陳喬山忍不住又在那吹噓他在磚廠的事,說得唾沫橫飛的,把三個妹妹唬得一愣一愣的,其結果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腰酸背疼地躺在床上,心里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鴨子死了嘴殼子硬,他這算是徹底把自己套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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