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國在上午回家,這在平時可不常見。
他在磚廠干的是切割磚坯的活,這算是個技術工種。活不重也不用日曬雨淋,成天就在磚機跟前忙活,不過這個崗位很重要,需要技術十分純熟的工人才能干,不然很容易耽誤事,影響磚坯的生產進度。
磚廠也就他這么一個熟練工,一般情況下,除非下雨天或者磚機出了毛病,他才能歇下來,不過即使是這樣,磚廠還有別的活需要人手,陳喬山很好奇,這好好的大晴天,陳爸怎么大上午的就回家了。
陳衛國看到家里有客人,忙招呼了下,不過他話本就不多,來的人他也不認識,聊了兩句就沉默下來,氣氛有點尷尬。
陳喬山看出他面有憂色,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事,不過現在也不好多問什么。
“爸,這位是大河報的謝記者,這位是開車的黃師傅!”
“記者?”
陳夕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陳衛國回來了,她終于有了主心骨,人也精神過來,馬上興奮地說道:“爸,二哥考了全省第一名,記者來我們家采訪!”
“全省第一?”陳衛國有點吃驚,老二竟然考了個全省第一,這怎么可能呢。
家里幾個孩子的學習成績陳衛國心里都有數,小五就不提了,老三老四的成績最好,說她們拿第一他一點也不奇怪。
老二的成績也不差,不過比起兩個妹妹就有點不夠看了,以他的成績考一個本應該不成問題,這時候說他考了個全省第一,如果只是老三空口白牙的,他肯定是不信的,不過看著停在院子外面的轎車,還有坐在對面的記者,他慢慢有點相信了。
“陳同志,恭喜你了!”謝蕾看著他,想著或許能從他身上得到點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陳衛國有點恍惚,“陳同志,恭喜你了!”多少年過去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突然又聽到這句相同的開場白,過去的種種又重新涌上心頭。
他有點黯然,已經二十三年了,當時張子瑜考了個南陽第一名,縣里的干部跑到家里來報喜,也是同樣的開場白,當時是什么心情來著,或許是高興吧,不過心底更多的應該是擔憂。后來的結果也確實印證了自己的擔憂,張子瑜走了,順帶還帶走了自己的大女兒。
想到這他又是一陣錐心的疼,小寶今年都23了,想來她在書香門第的張家比在自己身邊好吧,也不知道現在長什么樣子……
謝蕾有點詫異,陳父這是怎么了,問他話也沒什么反應,看起來魂不守舍的,兒子考了全省第一名,他完全看不出一點高興樣子。
陳喬山也有點奇怪,正準備提醒下,陳夕先搶先嗔道:“爸,謝記者問你話呢!”她又想到平時陳父的話就很少,便大包大攬地說道:“謝記者,你有什么問題就問我吧,我哥的事我全知道!”
謝蕾很好奇,開始這小姑娘一直都不吭聲,還以為她很靦腆呢,這會又主動招呼自己,不過她也沒介意,“你哥的成績為什么提高這么多啊?”
“我知道原因,其實還跟我有關呢!”陳夕一點也不謙虛,直接把功勞占為己有,跟謝蕾詳介紹起當初她是怎么激勵二哥考燕京的大學。
兩個女人很快就聊得火熱,陳夕能說會道,二哥考了狀元,她也與有榮焉,在謝蕾誘導下,把她知道的二哥交女朋友,發口罩諸如此類的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陳喬山渾不在意老三的爆料,這些事情也不是想瞞就能瞞住的,他是今年豫省的狀元,談戀愛、調皮搗蛋的事他敢說謝蕾不一定敢寫,就算她敢寫報紙敢發嗎,榜樣的力量是強大的,要真給報道出去,全省一百多萬高中生,要都跟著他學你讓學校情何以堪!
謝蕾才不管那么多,從陳夕這了解到的情況跟她在一高獲得的信息相符。陳喬山足夠聰明,在學校調皮搗蛋,見義勇為又不求回報,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高考狀元。
兩人又聊了一會,謝蕾便告辭了,后面還有很多后續的采訪安排。陳夕出門送她離開,回來的時候拿著張紙對著陳喬山晃了晃,眉開眼笑的。
“什么東西?”
“你猜?”
“我怎么猜得著!”
“高考成績,二哥你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陳喬山接過來看了看,是一張便箋和一個名片,名片的樣式很老土,不過上面除了正常的聯系方式外,還有個163的電子郵箱地址,他不禁琢磨著這做記者的還真挺與時俱進的。
下灣的劉老太太身體不利索,陶秀英被老奶叫過去幫忙,到中午也沒回來,晌飯是老三做的,別看她才十六歲,農村的娃早當家,洗衣做飯整理家務已經是一把好手。
她和面搟面條發面蒸饅頭樣樣在行,炒菜味道也不差,盡得陳媽的真傳。一盤西紅柿炒蛋,一盤拍黃瓜,還有半碗咸肉一盆搟面條,這是父子三人的午餐。
“老三,去把酒拿來!”
“好嘞!”陳夕喜滋滋地跑去拿出瓶散酒,又回廚房端來盤花生米,這是陳媽炒好了裝起來待客用的。
“怎么就拿一個酒盅?”陳喬山有點不滿意了。
“你腳有傷,不能喝酒!”陳夕說得理直氣壯,他也只得作罷。
陳衛國這會也從剛才的傷感中走了出來,老二考了個第一他很是高興,性質很高不過酒量有限,就端著酒盅小口小口的抿著,頗有點揚眉吐氣的意思,兩杯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跟往常很不一樣。
陳家父子酒量都不大,而且都是喝酒上臉的體質,幾杯酒下肚陳衛國的臉就變得通紅一片,吃完飯搖搖晃晃的回屋睡午覺去了。
人伺候完了,豬還餓著,上午耽誤了半天泡在盆里的衣服還沒洗,老三吃完飯又忙活起來,陳喬山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一邊陪著她聊天。
他沒有午休的習慣,拿起本不知道哪年的今古傳奇翻了起來,實在看不下去隨手把書翻得嘩嘩的,陳夕看著他煩躁的樣子,擦干凈手走過去把電視打開了。
電視里正在播新聞,衛生部和世衛組織在燕京召開聯合新聞發布會。他這才想起來,今天是6月24號,就是在今天,肆虐幾個月的非典疫情終于被控制住了,世衛組織解除了對燕京的旅行警告。
看著電視里侃侃而談的那個叫高墻的衛生部副部長,陳喬山心里有幾分好奇,這家伙是人大畢業的高級經濟師,一直從事經濟工作,直到非典爆發才臨危受命出任衛生部副部長,直接喊出“寧可犧牲經濟利益,也要保護人民健康。”
他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高墻的仕途特別詭異,非典后他升任衛生部部長,兩年后又降為副部長,然后去人大干老本行,干了兩年又被人大免職了,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個官場奇葩,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在2014年又捅爆了個火藥桶,他這個前衛生部一把手指責衛生部藥品審批是腐敗之源,在社會上引起巨大的反響。
陳喬山正琢磨著呢,陳媽回來了。
“你爸回來了?”
“恩,上午就回來了,中午喝了點酒,這會在睡午覺!”
“怎么這會回來了?”陶秀英自言自語,陳喬山也很疑惑,他回來的時候臉上郁郁的,明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