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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塌糊涂

  看到有人介入師生辯論,平靜的教室頓時又多了一絲躁動,或者說是期待。

  陳喬山平靜地問道:“你這是代表德隆集團警告我?”

  他絲毫不怵唐萬里,眼見已經撕破了臉,自然也沒必要再留回旋的余地。

  他心里清楚,唐萬里明面上是德隆系的當家人,其實也就是個公關經理的角色,負責打理集團的對外宣傳。

  唐氏兄弟顯赫一時,最終的結局卻很是讓人唏噓。

  唐萬新身陷囹圄,唐萬平腦溢血癱瘓在床,唐萬川外逃加拿大,只有老大唐萬里全身而退,這其中無疑能看出很多問題。

  唐萬里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我這是就事論事!”

  “德隆集團一貫奉行穩健的經營風格,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年輕人,要學會明辨是非!”

  “是嗎?那我想請教下唐總,德隆集團到底有沒有問題?”

  唐萬里有點摸不著頭腦,心里感覺這人莫非腦子有病,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我們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

  陳喬山又問道:“媒體報道德隆集團7月份裁員,有這回事吧?”

  唐萬里心頭不禁又多了幾分輕視,原來是老調重彈,他不屑地說道:“幾個離職員工私下造謠而已,我們德隆集團家大業大,難道連幾個人的工資都開不起了?”

  “唐總,可我怎么聽說貴公司的總部大樓正在尋找潛在買主呢?這總不會也是造謠吧?難道德隆系已經到了需要靠賣樓來補充資金鏈的境地了?”

  陳喬山語氣很是隨意,不過話里的內容卻殺氣騰騰,這是他記憶里信息,消息自然是真的,時間點也卡得很準。

  唐萬里腦子一懵,頓時感覺大事不妙。

  出售總部大樓緩解資金鏈緊張,這是集團最隱秘的決策,僅有有數的幾個人知曉,沒想到還沒實施就被人給捅出來了,要是消息傳開,后果將不堪設想。

  德隆系表面看起來到了最興盛的時刻,正所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真實情況卻是底子爛糟,資金鏈已經到了隨時崩潰的境地。

  自從八月份以來,央行提高了準備金率,各大行紛紛收縮銀根,全國十幾家銀行同時停止對德隆系放款,只收不貸,德隆系危機顯現。

  唐萬里清楚,第四季度是每年短融到期集中兌付的高峰期,還本付息這將是一個天文數字,在資金鏈岌岌可危的今天,集團隨時都可能崩潰。

  目前形勢下,要解燃眉之急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出售集團總部,第二就是質押法人股股權。

  兩者都無異于飲鴆止渴,都有可能引起市場的質疑,一個不慎就會引發擠兌的狂潮,形勢可謂危急。

  兩害相權取其輕,決策層最終做出出售總部大樓的決定,畢竟金新信托擠兌風波過去不到兩年,誰也不敢冒違約的風險。

  雖然出售總部大樓必定會受到市場質疑,不過還是有辦法應付的,畢竟德隆集團未上市,總比質押上市公司法人股股權穩妥,不過必須在交易前保密,不然必定會引發市場的恐慌,后果極其嚴重。

  計劃還未實施,消息竟然走漏了,面對如今這局面,唐萬里不敢再往下想,腦門上都已經見了汗。

  他心底還有一層更深的憂慮,難道內部出了問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出類似的問題了。

  “你到底是誰,從誰那里得到的消息?”

  話出口,唐萬里才感覺到不對勁,又連忙補充道:“你這是造謠,出了事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唐萬里的情形有點狼狽,他以前當過十幾年的中學老師,始終適應不了商場的爾虞我詐,才在集團謀了個閑差,遇事到底差點火候。

  如今被陳喬山這么一詐,唐萬里頓時就露了怯,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明顯的欲蓋彌彰。

  附近的學生倒還好,近在咫尺的這幫領導哪個不是人精,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陳喬山有點好笑,德隆集團明面上的掌門人也太不禁事了,幾句話就露了形跡,難怪唐萬新不讓他插手德隆的事。

  他好整以暇地說道:“唐總,我就是北大喬山,你們在商務周刊上威脅要起訴我,你不用一直重復!”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兩人的對話很平靜,可內里透露的消息卻不少,而且一個比一個驚人。

  教室里基本上都是不明真相的學生,聽到這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場上所有人中,最擔心陳喬山的非嚴小沁莫屬,這會兒她多少也有點明白了,尤其是聽到起訴,更是不由得站了起來,忍不住拉著陳喬山的胳膊,想問些什么又不敢開口。

  陳喬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給了嚴小沁一個安慰的眼神,這才稍微打消她心頭的疑慮。

  唐萬里卻是心頭劇震,他是知道北大喬山存在的。

  正是由于北大喬山的介入,啤酒花才突然崩盤,擔保鏈曝光,接著老三股暴跌,讓集團損失慘重。

  唐萬里清楚,集團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換得QFII機構入市托盤,才最終暫時穩定住局面,沒想到最隱秘的籌資渠道又被北大喬山獲知,要是這個消息曝光了…

  他實在不敢繼續往下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唐萬里不由把視線投到張副院長身上,這里就他職級最高,陳喬山明顯不理自己的茬,只能指望行政干預了。

  想到這,唐萬里語帶威脅地說道:“喬山,你還是學生,最好多考慮考慮張院長的意見,不要因為一時意氣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陳喬山徹底無語了,沒想到唐萬里這么天真,都這會兒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張維迎身上,他不由語帶譏諷地問道:“張教授,您還準備昧著良心繼續幫德隆系唱贊歌嗎?”

  陳喬山的話可謂誅心,跟當面打臉幾乎沒區別。

  話音剛落,全場頓時嘩然,后排甚至響起一片鼓噪聲,一時間場面很是混亂。

  張維迎不傻,他心里已經認定陳喬山沒有撒謊,德隆系看來是真有問題。

  他自然明白這代表什么,再聯想到唐萬里找自己的目的,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巨大的麻煩當中,這時又聽到陳喬山無異于打臉般的羞辱,頓時又氣又急,羞惱異常。

  正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胸部一陣壓榨性疼痛,從心腔一直蔓延到肩膀,小半個身子都是一陣抽痛,他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最終抵受不住這種痛苦,直接栽倒在地上。

  這個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都沒想到剛才還好好的張教授竟然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陳喬山也讓這個意外驚住了,不過也就一愣神,他立刻搶上前查看張教授的情形。

  不過他馬上就被推開了,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瞪了陳喬山一眼說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個學院的,要是張院長出事,你脫不了干系!”

  陳喬山壓根就沒理會他,只是關注著西子捧心般蜷縮在地上的張教授,心里也暗自擔心,他要是真有個好歹,自己還真脫不了干系。

  他沒多耽擱,直接拿起手機撥了120,等忙完一切,他心里一時間有點迷茫,這算是報應嗎?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人的一輩子真的很短暫,或許一個不經意的決定,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萬幸,張教授的癥狀只持續了幾分鐘,過了一會,他竟然慢慢恢復過來,人也逐漸從蜷縮狀恢復了正常。

  陳喬山暗暗松了口氣,他還真怕出個好歹,不然還有得麻煩。

  眾人沒再耽擱,直接攙扶著張院長往外走去,其中屬唐萬里最是焦急,一直連聲催促著眾人。

  陳喬山沒再跟過去湊熱鬧,在一眾學生圍觀外星人般的注視下,徑自拉著嚴小沁的手離開了教室。

  燕京畢竟是京城,前后不過十分鐘,救護車竟然已經到了。

  陳喬山出來的時候,救護車正準備關門,透過半扇門,正好對上唐萬里憤恨的眼神,他絲毫沒介意,只是回以一個坦然的微笑。

  陳喬山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隱約聽到附近有人在小聲聊天。

  “這是拉哪去了,得通知下家屬吧?”這是一個低沉的男聲。

  “難道還能送校醫院吶?肯定送三院了,那里才是三甲醫院,張院長的身體出了這么大的問題,自然得去好好查查,多住段時間。”

  陳喬山循聲望了眼說話的兩人,發現是剛才領導中的兩位,不過他們的談話里明顯透出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陳喬山沒再理會,找到停在不遠處的自行車,載著嚴小沁融入了夜色。

  校園的夜一樣的不平靜,剛從校園穿行而過的救護車并沒有打破校園的固有節奏,卻讓陳喬山拐上了一條不常走的路。

  “怎么來這了?”嚴小沁望著周圍的景象,好奇地問道。

  這里是未名湖的北岸,紅四樓附近。

  陳喬山對未名湖不怎么感冒,水鄉邊長大的孩子,對名不符實的人工湖實在提不起興致。

  這里撐死了算一個大點的池塘而已,竟然也敢叫湖?他雖然陪嚴小沁來過幾次,可內心里其實是不屑的。

  嚴小沁知道陳喬山的喜好,很好奇他為什么這會兒帶自己來著。

  “你不是不喜歡這嗎?”嚴小沁又開口問道。

  陳喬山確實不喜歡這,他更喜歡去燕南園閑逛,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不得不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一下。

  他指著遠處黑黢黢只剩個影子的博雅塔說道:“你知道博雅塔以前是干什么的嗎?”

  “知道啊,水塔!”嚴小沁得意地說道,顯見是認真了解過的。

  陳喬山說道:“這湖和水塔還有個名字,你知道嗎?”

  嚴小沁好奇地問道:“什么名字?”

  “一塔湖圖!”

  “一塌糊涂?”

  陳喬山拉過嚴小沁的手,在她嬌軟的掌心比劃了一陣子。

  手心傳來陣陣瘙癢,嚴小沁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到底還是明白了怎么個一塔湖圖。

  “塔跟湖都有了,那圖呢?”嚴小沁奇怪地問道。

  “圖可以理解成眼前的景色,或者干脆湊上北大圖書館也成。”

  兩人在附近找了個臺階肩并肩坐下,靜靜望著眼前的湖光夜色。

  良久,嚴小沁說道:“你不說點什么?”

  “你想聽嗎?”

  嚴小沁看了陳喬山一眼,語帶嬌憨地說道:“那得看你會不會騙我了!”

  時至初秋,夜已微涼。

  陳喬山攬著她,嚴小沁順勢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就這么坐在樓前的臺階上,看著不遠處的黑黢黢的一塔湖圖,誰也沒有再開口。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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