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派出所,陳喬山瞅了眼一臉苦逼的張二貴,不由笑道:“怎么,你不是主動提出帶我去找易老爺子的嗎?”
“你說的輕巧,那能一樣嗎?”張二貴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遇到個人傻錢多的馬大哈,本想趁機再撈一筆,現在倒好,分明是攬了個苦差事。
離了派出所的地界,張二貴也沒了忌諱,北大的學生又怎樣,有背景又管不到自己頭上,要不是陳閻王發話,自己都不帶正眼看他,不過想著剛坑了對方一百塊,他心里又平衡了點,“走吧,路有點遠,攔輛車吧。”
說罷,張二貴就跑到路邊,伸手攔了輛三輪。
陳喬山也沒理會,有個地頭蛇帶路,也省得他到處打聽。
上了車,摸出手機一看,十幾個未接來電,除了嚴小沁和劉暢的兩個電話,剩下全部都是輔導員周勝打過來的。
陳喬山也覺得有點虧心,周勝是個好同志,卻碰上他這么個不省心的,估計也是焦頭爛額,他也沒再耽擱,先給周勝撥了回去。
“是陳喬山嗎?你現在怎么樣,人在哪呢,從派出所出來了嗎?”
電話第一時間被接起,緊接著,話筒里就傳出周勝一連串的問題。
“是我,周老師,這次給您添麻煩了。”
周勝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句麻煩就完了?我告訴你,這次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五一不回家你跑湘南干嘛去了,還折騰進了派出所,你還別說,我當了這么多年的輔導員,還是第一次從派出所往外撈人,你小子有本事啊!”
陳喬山苦笑道:“周老師,這次完全就是個誤會。”
“我來這邊是想調查下新化復印產業鏈的事,沒成想被人當騙子抓進了派出所,你說我冤不冤吶?”
周勝聞言一愣,又馬上反應過來,“你去新化搞調研了?怎么沒跟院里報備一聲,還有,他們說你偽造介紹信,你哪弄的介紹信?”
陳喬山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想了想,干脆實話實說道:“我沒偽造,介紹信上蓋的是經濟學院的戳,跟我的學生證有點出入,這不,就被人當騙子給送進了派出所。”
周勝怔了怔,腦子有點亂,“不是,你一個光華的學生,跑經院開什么介紹信?”
陳喬山只得半真半假地解釋道:“我周末在經院的《經濟科學》雜志社幫忙,給劉偉教授做助理,就順便要了份介紹信。”
頓了頓,他又笑著說道:“我這完全是替您著想,不給咱們院領導添麻煩不是,還真怪不得我。”
“你少扯淡。”周勝笑罵了一句,心里卻起了點別的心思,他自然知道《經濟科學》雜志,更清楚劉偉的身份,那位可是經濟學院的新任掌門。
他不禁暗自嘀咕,這陳喬山還真是邪門,先是逼走了下任光華院長的大熱人選,轉頭又在經濟學院混得風生水起,這到底是什么人吶。
轉瞬,周勝又記起論文的事,他有點好奇,“你又在鬧什么幺蛾子,本科生寫論文我們不反對,校圖書館那么大的地兒都不夠你折騰的,還愣是跑幾千里外去搞調研?”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這也是為了搜集第一手資料,周老師,你就等著瞧好吧,回頭一準放個大衛星。”陳喬山心情不錯,在電話里開起了玩笑。
周勝卻當了真,這個學生從不按常理出牌了,盡折騰些匪夷所思的事兒,連清華的著名經濟學教授的論文都被他攪和黃了。
陳喬山說要放衛星,也由不得他不上心。
周勝心里清楚,一篇高水準的論文意味著什么,不僅是如此,背后還牽扯著幾方的利益,他囑咐道:“你要搞調研我也不反對,不過有兩個條件。”
陳喬山有點納悶,怎么扯上談條件了,“您盡管說。”
“第一個,注意安全,別毛毛躁躁的。”
“周老師,這個你放心,這次多虧了你跟學校,我從派出所要了個治安員跟著,安全無虞。”
周勝有點猶豫,想了想還是說道:“第二個,就是論文的事,工作單位可以直接寫北大,當然了,最好備注為北大光華。”
陳喬山笑了笑,這也是應有之意,即使周勝不提,他也肯定會如此做。
“周老師,這可不行,劉教授這次不僅幫著開了介紹信,還答應幫我報銷調研費用,我總不能過河拆橋吧?”陳喬山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周勝心里一驚,他哪里知道,劉偉只是看在嚴教授的面子上答應幫忙,還以為陳喬山的論文多得看重呢,自家的學生怎能便宜了外人,他連忙正色說道:“光華的事,還是不麻煩經院的領導了,這樣,你回來把票據送過來,我幫你解決。”
陳喬山一陣愕然,還有這好事,他忍不住問道:“周老師,今天可真夠大方的,平時你可不這樣。”
周勝沒好氣地說道:“別貧了,交待你的事都記住了。”
“還有,別說我沒提前通知你,在我們光華,發一篇英文一類期刊論文獎三萬,二類一萬,中文一類三千,二類一千五。”
“記住了,你是光華的學生,別貪小便宜吃大虧!”
陳喬山有點蒙圈,光華還真不是一般的土豪。
他曾經看過一篇報道,光華一哥們就學期間,一氣兒發了15篇英文學術論文,里面不乏一類二類期刊,為此還上了新聞。
當然,這一類二類標準都是自己定的,不過頂級核心刊物肯定是一類無疑,不然就貽笑大方了。
當時只覺得這哥們是個學霸,誰知道背后還藏著這一出,錢肯定沒少掙,這學上的,也是沒誰了。
“周老師,這中文跟英文論文的待遇,差別太大了點吧,這不崇洋媚外嗎?”
周勝笑罵道:“你就別貧了,你知道發一篇論文有多難嗎,咱們院這么多專家教授,一年才出幾篇學術成果,你真當寫學術論文跟寫書似的。”
“我對你的要求也不高,也別好高騖遠發什么《經濟研究》了,那是難為你,你跟劉院長不是熟嗎,我看《經濟科學》就很好,畢竟你才大一……”
陳喬山心里那個憋屈啊,難不成發個論文還要走后門?
好一陣子,他才說道:“我說周老師,你這也太看不起人了,難道我就不能發英文一類論文嗎?”
周勝笑著搖了搖頭,這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算了,你也別多想,還是靜下心把調研弄完,其他的事回來再說。”
頓了頓,怕陳喬山誤會,他又出言道:“你知道在頂級金融期刊上發一篇論文有多難嗎,咱們院的汪亞平副教授,上個月在RFS上發了一篇論文,為此,他前后花了三年時間,數易其稿,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陳喬山有些驚訝,所謂RFS,就是《金融研究評論》,由金融研究學會委托牛津出版,是國際最頂尖的三大金融學期刊之一,學術影響力僅稍遜于JF。
能在這上面發論文,哪怕是在美國,也是衡量高校金融系研究水準的主要指標之一。
陳喬山知道,新化復印產業鏈的文章是沒有可能在外國學術期刊發表的。
實證金融論文如今不怎么吃香,不是說頂級金融學期刊不發實證金融文,大牛的文章照發不誤,沒什么名氣的就不用湊熱鬧了,而且就國內的金融環境,即使論文發過去,哪怕你做得花團錦簇,老外也未必認同。
陳喬山經常翻看此類的期刊雜志,尋找一些經濟走向的蛛絲馬跡,這也成了他的習慣。
他心里隱隱有些不服氣,自己對未來經濟的走勢一清二楚,難道還寫不出一篇高水準的論文?
陳喬山心里泛起個念頭,等這篇論文發表,下一步或許可以去國際頂級學術期刊試試水。
畢竟學術大牛也是一步步走出來的,經濟學史上,不乏二十多歲便在學術圈聲名鵲起的大牛,法國的經濟學大牛梯若爾,就是憑兩篇文論奠定其在宏觀經濟學領域的權威地位,第一篇論文發表的時候,他才28歲,文章一出,震驚了整個學術圈。
許小年教授說過,先有經濟自由,才有學術自由,陳喬山對此深以為然。
他現在衣食無憂,真要是想安穩地過一輩子,在京滬囤上幾十套房子,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有些業績不好的上市公司,為了避免被戴帽,總會在恰當的階段,拋幾套房出來粉飾業績,有時候,一家上市公司辛苦忙活一年,利潤竟然還不如賣套房掙的多,放眼全球股市,還真是不多見。
靠賣房保殼,不知道是房地產的悲哀,還是股市的悲哀。
陳喬山有種感覺,在學術上有所建樹,成就感要超過賺大把的鈔票。
他很想知道,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和一個蜚聲中外的經濟學者,當二者合二為一的時候,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當然,這樣的人,可能擰巴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