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西樓外家屬院。
張伊一提著一小袋石榴回了小院,剛把自行車停在門廊下,卻見李曉琳那輛據說是美國進口的自行車也在廊下停著,她有些奇怪,今天又不是周末,妹妹一般都是住校,要不就是去李老爺子那里,今天怎么突然回來了?
張家老太太正端著一個托盤往正堂走,看到外孫女,忙招呼道:“伊一回來啦,洗下手來吃西瓜,冰鎮的,甜得很。”
張伊一應了一聲,又問道:“姥姥,曉琳回來了?”
“那丫頭一早就回來了,說有事找你,我問她還保密,弄得神神秘秘的,就等你呢。”兩個外孫女從小就在跟前晃悠,大的文靜溫婉,小的偏是個急性子。
張老太太無奈地搖了搖頭,女孩子還是文靜一點好,就小外孫女那個脾氣,將來可怎么得了。
李曉·琳正蜷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張伊一進來,她驚喜地喊道:“姐,你終于回來了。”說著,她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引得老太太慌忙提醒道:“小心點,多大的人了,一點都不穩重。”
李曉·琳渾沒在意,從包里摸出一張疊起來的紙,遞到張伊一跟前說道:“姐,快看看,給你的驚喜。”
“什么東西?”張伊一沒有馬上去接,而是先把手里提著的石榴放在了茶幾上。
李曉·琳也見怪不怪,徑直把東西塞大姐手里,就去拿桌上的石榴,“姐,這石榴不錯,你在哪買的?”
“南門啊。”
李曉·琳一聽就驚叫道:“竟然在南門買水果?你不知道那里騙子多嗎,去年我買核桃,試吃的時候明明好好的,結果買回來全是蟲眼,氣死我了。”
張老太太教訓道:“你當伊一跟你似的,在家什么都不干,買水果都不知道挑揀一下,不騙你騙誰?”
李曉·琳不滿地嘟囔道:“這兒可是清華大學,誰能防備學校里還能有騙子?”
“瞎說什么呢?”張老太太責怪了一句,小丫頭隨她爹,有點口無遮攔,這性子,還是個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得了。
張老太太很是頭疼,自己年歲大了,也管不了幾年了,還是得讓子瑜去操心,想到女兒的個人問題至今還懸著,她這個當媽的也是愁上心頭。
這邊廂老太太教訓著小外孫女,那邊張子瑜卻是微微蹙眉。
她已經攤平了那張紙,這是一份通知復印件:
《北京大學在校生學業警告處分通告》,下方北大教務部和光華管理學院的兩個戳復印的清晰可見。
張伊一心不由揪了起來,因為通知書中被處理人正是陳喬山。
“看到了吧,姐,早跟你說過了,陳喬山不是好人,成天逃課不說,女朋友換得也勤,我都見著兩個了,跟我爸一樣,也是個花心大蘿卜。”
見大姐對著通知發呆,李曉·琳很是得意,她今天算是揭開了陳喬山的真面目,這都學業警告了,看他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在自己面前囂張。
張伊一沒吭聲,不過情緒稍顯低落。
老太太感覺有些不對勁,她接過那份通知,對著燈光看了一遍,眉頭也皺了起來,“曉琳,這份通知你從哪拿的?”
李曉·琳滿不在乎地說道:“還能是哪兒,當然是我爺爺了,他竟然把文件扣下了,你們說氣人不氣人,老李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幸好被我遇上,要不然就被院里糊弄過去了。”
見小外孫女沒大沒小的,張老太太氣得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記,“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老李也是你該喊的?”
“哎呀,姥姥!”挨了打,李曉·琳也不著惱,而是拉著老太太撒嬌道:“老李那是不分敵我,我這么叫他是為了劃清界限,再說了,我早就不認那個不靠譜的爹了,我是張家人,跟李家不是一路人,咱們才是一家人。”
“你呀,就是一張巧嘴,也不知道隨了誰。”老太太很是親昵地在外孫女腦門上點了一記,卻也不再提李家的事。
自從女兒二次婚變,知道前因后果,氣得張家兩個兒子找上門把李偉捶了一頓,結果竟然鬧到了派出所,張李兩家都是要臉面的,要不是李家老爺子開口,兩個混賬子怕是要在派出所蹲幾天。
事情雖然壓下了,張家跟李家卻是徹底斷了來往。
想到這兩兒一女,張老太太是喜憂參半,兩個兒子都已安門立戶,偏是唯一的閨女,卻始終讓人掛心,也不知道哪年才是個頭。
張伊一面上不顯分毫,心里卻不如看起來那般平靜,她對陳家的感情是復雜的,雖然盼了很多年,父親卻終究只是個虛化的概念,可當她真的面對陳家人時,卻又無法淡然處之。
外婆說那人有父親年輕時的影子,張伊一卻始終無法把他和腦子里對父親的描摹重合起來。
她心里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生疏感,即便見到那個和自己有七八分像的妹妹,除了確信自己就是陳家人無疑,她還是無法接受現實,這也是張伊一始終不愿聯系陳喬山的原因。
“姐,看到了吧,這可是我千辛萬苦在老李辦公室偷著復印的。”得知陳喬山被學業警告,李曉·琳簡直是如獲至寶。她老早就看那家伙不順眼了,陳喬山倒霉,她自然只有幸災樂禍的份。
“姐,我再跟你說件事,開學都好幾天了,陳喬山壓根沒來報道,輔導員說他請假了,我看是心虛不敢來,幾門專業課老師都很有意見,尤其是王教授,點名叫到陳喬山的時候,愣是念不下去了,臉上別提有多別扭了,弄得班里很多人都在議論,你說陳喬山這人得有多招人恨?”
張伊一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憂心的神色,明顯是在擔心那個陳喬山,怎么說兩人也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曉琳這丫頭就有點太不曉事,老太太看不過眼了,她對著小外孫女說道:“行了,你姐剛回來,讓她坐下歇會兒,你先去洗澡,別待會兒又跟伊一搶。”
“姥姥,你就是偏心我姐,我也是您親外孫女。”李曉·琳習慣性地表達著不滿,張伊一突然問道:“曉琳,你說這份通知被你爺爺扣下了?”
“是啊。”李曉·琳點了點頭,“別問為什么,我也很好奇,不過李老頭不肯說,反正我是沒問出來。”
張家老太太把手里的通知重新折了起來,然后說道:“好了,這事就此打住,誰也別再提了。”
張伊一沒吭聲,算是默認了,李曉·琳卻很是不滿,“姥姥,憑什么啊,這是學校給的處分,不公之于眾還有什么效用?”
老太太也不跟她講道理,直接把通知收了起來,又叮囑道:“你爺爺都扣下了,肯定有其用意,你爹不靠譜,李家老爺子卻是難得的明白人,你就別跟著裹亂了,小心給你爺爺找麻煩。”
李曉·琳有些不樂意,不過她也不敢再說什么,外婆雖然不會拿她怎樣,可萬一傳到老媽那里,倒霉的肯定又是自己,好在她心里早就拿定主意,這次一定不能讓陳喬山輕易過關。
“小陳,你這個免費增值服務的概念很有新意,要是有機會,我倒是很想跟你深入交流一下。”
對這個比兒子還年輕十多歲的創業青年,朱敏也是莫名的感興趣,兩人是越聊越親近,對陳喬山的稱呼也很是自然地過渡到‘小陳’,倒也不顯突兀。
為了給朱敏留下個好印象,陳喬山幾乎是挖空心思。
這一年來,互聯網大佬他倒是見過幾個,不過談的都是生意,只有朱敏愿意跟他交流產品和運營心得,陳喬山也是帶著點炫耀的心思,不僅把康盛的起家歷程給講了一遍,還順帶著分析了一下未來互聯網的形勢,效果目前看來很是不錯。
“我跟小沁還得在香港待幾天,如果時間方便,隨時可以給我們打電話。”
對朱敏,陳喬山也很是佩服。
朱敏不僅在硅谷取得了成功,第二次創業之初,他還特地從國內挑了三十個優秀的碼農去硅谷。
這些人后來都成了ebEX的中堅,也正是這些人的不斷努力,讓硅谷一度被稱為IC、Valley,其中的IC,分別代表著印度和中國,兩國的留學生一度撐起了硅谷的半壁江山。
“實在不巧,我明早就得飛舊金山。”朱敏也感覺有些遺憾。
他雖然是ebEX的總裁兼CTO,卻早已萌發了回國做風投的心思,不過美國公司有一個通病,嚴重依賴企業創始人,尤其是上市公司,他一旦退出,對網訊的沖擊非同小可,辦法不是沒有,卻無法立時解決,也只能先中美兩地來回飛。
陳喬山也不覺得失望,他笑道:“沒關系,如今都地球村了,有機會下次再約就是。”
兩人不由都笑了起來,朱敏心里卻暗自嘆了口氣,自家兒子雖然有神童之名,不過跟陳喬山相比,還是稍顯不足。
在硅谷這十多年下來,朱敏也看得明白,互聯網創業,更看重的是領導者的組織運營能力,至于碼農,除非是極個別的天才,不然就只能做可以隨時替換的零部件。
相比于天才碼農,朱敏更希望兒子能做一個合格的管理者,這樣一來父子倆還有交接班的可能,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愿望注定是無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