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下午,陳喬山跟著嚴文剛實地查探一番。
才剛進正月,街市上很是冷清,甚至都不如鎮子上熱鬧,兩人也無心在市里閑逛,徑直去到幾處圈出的地塊看了看。
嚴小沁原本也是要跟著的,不過被蘇瓊攔了下來,家里這么多親戚在,也不好讓女兒跟陳喬山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太過親熱。
看過前兩處之后,陳喬山不是很滿意,位置都有些偏,說是市郊有點勉強,應該已經進入下面鄉鎮的地界。
他不懷疑嚴文剛的說辭,隨著經濟的發展,主城區的外延趨勢是擋不住的,未來燕京的七環都修到了河北,鄧州主城區向外擴張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一站是磚窯廠,這里更顯荒涼,因為停產的緣故,不少成品磚坯還沒來得及燒制,經過半年的雨水,已經不成樣子,堆在那像是一堵綿亙的土墻。
磚廠沒有圍墻,不過門口被幾根杠子攔著,車肯定開不進去,嚴文剛把車停在門口,問道:“要不要進去看看?”
“行。”陳喬山當先下車。
鄧州城區除了被挖得七零八落的土城墻,附近都是一馬平川,是典型的平原地帶,只有跟鄂省交界處才會出現地勢起伏,跟鎮子上的磚廠不同,這里沒有土山可挖,取土制坯挖出的大坑有四五畝的面積,里面已經積了不少水,渾黃一片看不出深淺。
陳喬山朝遠處望了一眼,磚廠與人民公園隔河相望,兩地直線距離不過千米,要是主干道能修通,三五分鐘就能進城區,位置不算太偏。
“怎么樣,這處還行吧?”嚴文剛壯似隨意地問了一句,陳喬山從話里明顯聽出了幾許自得,他也無法否認,相比于前兩處,這處不管是位置還是面積,都比較符合他的預期。
問題也不是沒有,看著仍矗立在那的磚窯,陳喬山心里明白,停工和廢棄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想把這塊地拿下來,難度恐怕不會小。
燒煤矸石污染環境,制磚坯大量毀壞占用耕地,這些都是不能瞞人的,但在城鄉結合部,沒人會在意這些,普通老百姓更關心的是飯碗,能在家就近謀一份差事,哪怕苦點累點,也是大多數鄉民的第一選擇。
拿陳家為例,當初要不是陳衛國在磚窯上找了份糊口的差事,或許陳喬山都不如當初搬磚時遇到的小陳,起碼人家還上完了初中。
一座窯廠,對于鄉上和附近的鄉民來說,不是說拆就能拆的。
陳喬山從不低估鄉下百姓的吃苦耐勞,被老板拖欠甚至克扣工資,都是可以忍受的,但誰要是敢砸他們的飯碗,阻力是一定的。
轉念一想,現在考慮這些有些多余。
真要是跟市里簽了協議,這些事完全可以由政府出面解決,而且從長遠角度來看,科技園的入駐,必將加快這片區域的城鎮化進程,將帶來更多的就業崗位。
嚴文剛能熬到現在的位置,自然不缺察言觀色的能力,他一眼就看穿了陳喬山的意圖,當下說道:“你真要是能帶來一個億的投資,這塊地完全可以拿下。”
“都能拿下?”陳喬山頗感詫異,即便土地再廉價,也是有度的,磚廠覆蓋的面積沒有一百畝,也有七八十畝,折算下來近五萬平米,他再是心大,也斷然不會想著全部拿下,而且顯然是不可能的。
嚴文剛有些想笑,不過想到陳喬山的年紀,他又釋然了,出言解釋道:“磚廠的土地絕大多數都是跟周邊的農戶租來的,只有磚窯附近這二十畝是鄉里的。”
二十畝已經足夠,甚至超過了陳喬山的預期,看著荒涼的場景,他不無擔憂地說道:“嚴叔,互聯網不同于一般的產業,配套設施得跟上。”
“這個你放心,只要你這邊沒問題,包括電力和網絡,市里肯定會提前拿出方案來,這些都可以談。”嚴文剛太清楚市里招商引資的迫切性,別說是互聯網這種高新技術產業,就是污染企業,說不得也有人愿意為其背書,說一千道一萬,招商引資是最有效的政績,比較起來,其他都不是問題。
知道陳喬山有顧慮,嚴文剛又說道:“你放心,中間肯定有個過程,只要放出風去,市里肯定會主動跟你聯系,條件都可以擺在明面上談。”
這也在意料之中,多了嚴文剛這個強援,陳喬山就不用擔心被市里糊弄,他說道:“嚴叔,以后還請您多費心,我雖然是鄧州人,但對這塊并不熟,好多事肯定還得麻煩你。”
“既然小沁認準你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嚴文剛這話意有所指。
陳喬山當然聽得懂里面的潛臺詞,不過這當口不是表決心的時候,好在嚴文剛是知道分寸的,他也只是點到即止,話說到了也就夠了。
年一過,陳喬山在家停留的時間就不多了。
他可以偷懶,早去幾天晚去幾天都沒關系,陳喬山是老板,也沒人查他的崗,不過已經幫小五聯系了學校,初八開學,這么一來最晚初六就得走。
陶秀英已經開始幫小閨女收拾行李,畢竟是家里的老小,從小就是在跟前長大的,肯定比不得兒子的皮實,而且一去就是半年,兩地相隔小兩千里,她到底是不放心的,一應吃穿用度,每樣都得跟陳喬山交待。
小五還是那副不知愁的模樣,一天到晚帶著灣子里的小姐妹到處野,絲毫沒有意識到馬上就要離開家。
不過這樣也好,陳喬山起碼少了些擔心,小五真要是太戀家,也是件麻煩事。
誰知道怕什么來什么,初五還帶著一幫小跟班東跑西顛,初六一大早,這丫頭就蔫了,因為定的今晚的火車票,下午就得動身去燕京。
吃早飯的時候,連陳喬山都覺察出不對。
陶秀英想著兒子和小閨女要離開家,她早上特意用臘肉蒸了一鍋鍋巴,按照小五往常的性子,肯定最歡實,今天卻出人意料,當她把最大的一塊放在小閨女碗里,小五卻是愁眉不展,沒一點笑模樣。
陶秀英有些擔心,探手摸了摸小五的額頭,也沒發燒,她不放心地問道:“怎么了,你這丫頭想什么呢,這不是你平時最愛吃的油鍋巴嗎?”
小五看了眼坐在桌子對面的二哥,帶著哭腔說道:“媽,我不想去燕京上學,我還在一初好不好?”
聽到這話,陶秀英眉頭皺了起來,“你這又作什么妖呢,為了你上學的事,家里費了多少的心,你說說你,要不是成績始終沒起色,至于把你送到燕京去?”
聽到這個,小五也急了,湊到陶秀英身邊,心急地保證道:“媽,我以后一定好好念書,我不想去燕京,我想跟你在一塊,還有爸,去了燕京就見不到你們了,我想你們了可怎么辦……”
說到這,小五哪里還忍得住,已經哽咽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陳家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主要是這丫頭的反射弧太遲鈍,去年就定了的事,到今天才想起來談條件,稍嫌晚了些。
陳喬山不覺得把小五帶進燕京有什么問題,6月陳夕也將高考,不出意外下半年也將進京,等到明年陳婉高考完,一家人或許可以在燕京團聚。
小五的性子太活泛,小時候可說是可愛,但再大點還這種性格就有些不合時宜。
陳喬山活了兩輩子,心思很是通透,他知道,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公平一說,有時你奮斗一輩子,到頭來不過是人家的起點,這就是最大的現實。
總把小五放在父母身邊,以陳爸陳媽的性子,雖然不會太過驕縱,不過陳喬山覺得,還是提早把這丫頭接出去比較好,哪怕學業上仍是沒有太大的長進,也可以給小五一個更高的起點,起碼開闊下視野,將來也有更多的選擇。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