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丙戌月,壬辰日,霜降。
幾乎是在同一天,香港十二家伶星小報的報館在各家的報紙上刊登了一條同樣的新聞。
俄國拳王薩拉切夫南下香港,欲挑戰全港武術名家 同日,發行量已經突破一萬三的中港日報,在頭版頭條刊登出對這位俄國拳王的一篇專訪。
專訪報道是中港報社的主編陳秉忠親自捉刀,在頭條專訪中,這位名叫薩拉切夫的俄國拳王被塑造成連敗南洋九大武術高手的大力士,這次來香港就是想領教香港武術名家的技擊之術。
因為這篇專訪是頭版頭條,所以中港日報這次取消了前幾天極盡誘惑的封面女郎,而是改配為一張俄國拳王薩拉切夫的照片,照片中薩拉切夫赤裸上身,肌肉健壯結實,撇嘴乜眼看向鏡頭,極盡嘲諷之色。
在專訪的最后,陳秉忠以筆者的口吻言道:“本次專訪中,俄國拳王態度狂妄,侮蔑我華夏武術,中港日報欲出資港幣萬元,聘請技擊名家,登臺與賽,以顯黃魂。”
十二家伶星小報的影響力,中港日報的頭條專訪,再加上一萬元港幣的懸紅,報道一出,半個香港為之震動。
我撲你阿母!英國人欺負我哋也就算了,現在連俄國鬼佬都夠膽貶低我華夏武術?難道當年被霍元甲教訓的不夠慘嗎?
事情僅僅發酵了一天時間,因為引起大部分港人的議論,最后連大公報、文匯報以及香港時報這些主流大報都相繼在重要版面刊登了這件事,一時間俄國拳王南下挑戰香港武術大師的消息成為香港最大的熱門新聞,街頭巷尾都有人討論。
不過奇怪的是,除了中港日報外,香港的其他報社也曾派出記者尋找過這位俄國拳王薩拉切夫,準備在自家報紙上為其做一篇專訪,但其他報社的記者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位拳王。
九龍旺角界限街,蘇敬賢獨自一人漫步而行,沿途偶爾能看到有報童挎著背包,手中拿著幾張報紙沿街串巷。
“號外,號外,俄國鬼佬侮我華夏武術,中港日報出資萬元聘請當代霍元甲!”
聽到報童的叫賣聲,蘇敬賢揚了揚嘴角,邁步從東街口進入中港英三不管的九龍城寨。
因為沒有林志勇帶路,蘇敬賢來到城寨路口,給了一名爛仔幾枚硬幣,讓那名爛仔帶自己逛了逛城寨里的武館,最終在一家看上去稍顯破敗的武館前停下了腳步。
如今香港的武館生意并不景氣,許多港人連飯都吃不飽,又怎么會花錢來學武,所以武館大多開在租金低廉的城寨里,城寨外很少見到有武館開設。
此時讓蘇敬賢停下腳步的武館看上去格外破舊,因為年久失修,青磚圍墻的磚皮已經剝落不少,兩扇厚重的木門上滿是缺口,門梁上懸掛的招牌勉強能看出‘南拳正宗’四個大字。
“這家武館仲有活人冇?”蘇敬賢扭頭問一旁帶路的爛仔。
尖嘴猴腮的爛仔臉上帶著諂媚笑容,連連點頭道:“有,不過人丁不是很旺,這位先生要是打算學拳的話,我建議你去剛才的莫家拳館,那里是大武館,徒弟就有幾十個。”
蘇敬賢沒有搭茬,繼續問道:“這家武館的師傅能不能打?”
爛仔嘿嘿笑道:“現在夠資格在城寨里開武館的,都有點本事,不然不等武館開起來,就會被上門踢館的攆出去。不過這家武館雖然在城寨站穩了腳跟,生意卻很差。”
蘇敬賢嗯了一聲,派了支煙給他:“在門外等我,我有事要和武館師傅談,如果談妥出來再多給你兩塊錢。”
推開武館大門,木門嘎吱吱的慘叫聲格外刺耳。
蘇敬賢走進武館,來到院子中央,剛準備開口叫人,就聽到正對院子的一間屋子里傳出一道渾厚的聲音。
“是世勛回來了嗎?”
隨著聲音響起,屋門打開,一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走到院子里,見院子里站的并不是自己的徒弟后,中年男人臉上露出錯愕之色,上下打量著蘇敬賢。
他在打量蘇敬賢,蘇敬賢也同樣在打量著他。
眼前的男人身穿一身洗的發白的長衫,他的鬢角已經染上白霜,額頭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鼻直耳闊,猛一看去就像是街邊常見的中年大叔一樣。不過蘇敬賢卻發現,對方身上那件稍顯破舊的長衫似乎并不合身,長衫本該是寬松平整,但現在穿在這名中年男人身上,卻說有一種緊繃的感覺。
這種形象并不符合影視、小說中高手大家的儒雅風范,但蘇敬賢卻眼前一亮。
他重生之前曾經見過一張民國時武術名家的照片,那位武術名家渾身肌肉虬結、虎背熊腰,如果穿上長衫,估計也和面前這位中年男人一樣,給人一種緊繃的別扭感。
“未請教這位先生?”中年男人打量一番蘇敬賢,行了一個抱拳禮,聲音中氣十足。
抱拳禮講究右手在內,左手在外,用左手握右手,如果錯了方向,則有吊喪之意,這一點蘇敬賢倒很清楚。
回了一記抱拳禮,蘇敬賢開口說道:“我叫蘇敬賢,對武術有點興趣,不知道這位師傅怎么稱呼?”
中年男人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頓了頓才出聲道:“蘇先生,我是這家拳館的館主孫連蔭。蘇先生你是來……學拳?”
孫連蔭最后‘學拳’兩個字輕輕吐出,臉上已經布滿了疑惑之色。
這家拳館已經有足足一年時間沒有徒弟上門,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今天突然造訪的這個后生仔看上去衣冠筆挺,又說自己對武術有興趣,難道真的是來學拳?
蘇敬賢卻搖了搖頭,讓孫連蔭的希望破滅:“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學拳。不過我路過武館,看到門口招牌上寫著南拳正宗,不知孫師傅練得是什么拳種?”
可以明顯的看到,蘇敬賢說不打算學拳的時候,孫連蔭的眼神一下子黯然幾分,不過他還是開口解釋道:“蘇先生,我學的是正宗南派白眉拳,師承秦程九。”
白眉拳?秦程九?沒聽過。蘇敬賢皺了皺眉,腦海中對這個拳種毫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