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球場看臺的觀眾席上,靜靜地注視著紅色海洋緩緩退潮的過程,騷動和亢奮漸漸地平復下來,最后整個燭臺球場重新恢復原樣,那斑斕絢麗的色彩消失之后似乎遁入了黑白之中,萬籟俱靜,廣袤空靈,有種無法形容的驚心動魄。
陸恪和萊昂納多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著,欣賞著這一幕的恢弘和動人,沒有交談,反而是難得地享受了片刻寧靜,沒有人打擾也不需要交流的寧靜。對于萊昂納多來說是如此,對于漸漸站在風口浪尖之上的陸恪來說,亦是如此。
“我想,我應該回去更衣室了。”
陸恪主動出聲打破了平靜,微笑地說道,“我需要洗一個澡,然后開始做冰浴,可能還需要放松一下肌肉,估計現在隊醫已經開始在四處尋找我了。”
尤其是經歷了今天比賽之中狀態的起伏,右手臂肌肉的疲勞需要得到更多的理療,否則,之后每場比賽都陷入如此困境,他卻無法保證,每一次都能夠死里逃生。
“你知道,運動員總是有一套程序需要走完的。為了延續職業生涯,也為了保證在體育比賽之外的身體健康。”陸恪自我打趣地說道,簡單的話語總是帶著一股調侃。
萊昂納多不由自主地輕笑了起來,連連點頭,“當然。請原諒我的失禮,我最好還是不要耽誤的休養和恢復,否則,下一場比賽出現了什么意外,我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夾雜在一堆話語之中,看似平靜,卻帶著戲謔,萊昂納多也涮了陸恪一把,你來我往——有來有往才算是平等的朋友。
陸恪沒有反駁,而是坦然地接受了調侃,“按照這樣的邏輯,那么你是什么?好萊塢之王?”這就等于是接受了贊賞,并且反將一軍。
萊昂納多張了張嘴,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爭辯,但看著游刃有余的陸恪,隨后就意識到,在口才方面,他著實難以占據上風,繼續調侃下去,只是讓自己一步一步地陷入被動,于是他就話鋒一轉,“吼吼吼,放松,放松,我不是紐約巨人的球迷,我也不是新聞媒體的記者,我只是……”
“你只是好萊塢之王。”陸恪無縫銜接地接過了萊昂納多的話頭,兩個人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后雙雙放聲大笑起來,氣氛更加輕松歡快了。
笑過之后,萊昂納多主動發出了邀請,“未來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到洛杉磯來,然后參加一場電影的首映式。”
陸恪想都沒想,笑呵呵地搖搖頭表示了拒絕,“那不是適合我的舞臺,我還是專心地在訓練場上練習傳球吧。但,還是謝謝你的邀請,我知道,這是許多人都夢寐以求的機會。”
“不,我是認真的。”萊昂納多打斷了陸恪的話語,一臉誠懇地說道。
然后就看到陸恪驚訝的神情,他接著補充到,“我相信,那些記者們都會敞開懷抱熱烈歡迎你的到來,即使是在好萊塢,你也會擁有一席之地的。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我還可以為你介紹一些演員朋友,參加一些派對……都是一些熟悉的套路,但沉浸其中的話,還是頗為有趣的。”
好萊塢?
雖然陸恪的大學生涯在洛杉磯度過了四年時光,那就是全世界的電影產業中心;但老實說,他對好萊塢產業的了解著實有限,就連電影都沒有看過幾部。
上一次前往電影院的記憶都已經無比遙遠了,如果想要觀看電影,租賃光碟或者在線點播才是更加直接的選擇——但即使是這樣的途徑,他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試過了。
正準備開口拒絕,陸恪腦海之中卻閃過了另外一個想法,“你知道嗎?也許未來有機會,我可以把首映式的電影票轉讓嗎?”為了避免產生誤會,他緊接著解釋到,“我的意思是,我的父母非常非常喜愛電影,他們現在每周還是會到電影院去。”
陸正則和江攸寧都是純粹的電影愛好者,不是那種狂熱的鉆研性質,僅僅只是喜歡這樣的放松娛樂方式,以前還在國內的時候就是如此;移民過來之后,他們也將這個興趣愛好延續了下來,一開始是用來練習日常英語對話,所以每周都一定會前往電影院,但后來就漸漸地成為了一種習慣。
因為陸恪對電影沒有太多興趣,這也使得每一周的電影時間,成為了陸正則和江攸寧享受二人世界的難得時光。
萊昂納多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當然沒有問題。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多贈送你幾張首映式的門票,你可以帶上自己的朋友;提前和我打一聲招呼就可以了。”
停頓片刻,萊昂納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是認真的?你的父母每周都會前往電影院?我以為,他們和你一樣,都是體育運動的愛好者。”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父親英文名叫做杰克。來源于……”陸恪的后續話語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落在了萊昂納多的身上。
萊昂納多不明所以,愣了愣,隨后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后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陸恪,“你是認真的?”
“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事實就是如此。”陸恪誠懇地說道,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
事實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就提起了“泰坦尼克號”,陸恪和萊昂納多之間的年齡差距比想象之中還要更大,足足相差了十五歲,現在兩個人卻意外地成為了朋友,某種意義來說,這可以算是……忘年之交嗎?
萊昂納多漸漸回過神來,聳了聳肩,試圖假裝滿不在乎的模樣,“沒有問題,當然,我是說,肯定,這是……呃,可能的事。更何況,杰克,杰克是一個非常常見的名字……”語無倫次之后,他還是停頓了一下,“等等,你確定嗎?你的父親是在觀看了……”
“’泰坦尼克號’之后,決定了自己的英文名,是的,我很確定。”陸恪可以感受到萊昂納多的“崩潰”,似乎依舊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這讓陸恪歡快地大笑了起來。
萊昂納多微微皺起了眉頭,依舊滿臉的不敢置信,“那么你的母親?她的名字……?”
說出口之后,萊昂納多就后悔了,后面的話語根本說不下去,愣愣地看著陸恪,卻發現陸恪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心臟就一點一點下沉了下去。他怎么都覺得,自己一直在為自己挖坑,然后讓自己越陷越深,這是怎么回事?
故意延遲回答了一會之后,陸恪察覺到了萊昂納多糾結的表情,這才心滿意足地送上了轉折,“不,我的母親叫做安妮。她的名字是來自于莎士比亞的妻子,安妮海瑟薇。”
后來,一名同樣叫做安妮海瑟薇的演員走進了大眾視線之中,憑借著“公主日記”一炮而紅;但江攸寧的英文名卻不是來自于她的,而是更早以前就確定了下來的。
萊昂納多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雖然知道沒有必要,但還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連連點頭,“安妮是一個好名字,是的,安妮是一個好名字。”那劫后余生的慶幸表情,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陸恪決定,他還是不要繼續落井下石為好。
本來,陸恪是想說,陸正則和江攸寧都非常喜歡“泰坦尼克號”這部作品,如果萊昂納多可以簽名的話,甚至于下一次可以面對面相遇的話,他們勢必會非常開心;但看到萊昂納多那心有余悸的模樣,陸恪深深地認為,他還是不要把這個剛剛結交的朋友嚇跑了。
一路護送著萊昂納多來到了貴賓通道,這里可以直接通往專用停車場,避開熱情球迷的慶祝浪潮,目送著萊昂納多從褲子后面口袋之中掏出了一頂深藍色的鴨舌帽,然后將外套拉鏈拉了起來,遮擋住了自己的臉孔,那虎背熊腰的背影看起來著實有些滑稽。
如此背景、如此穿著、如此裝備,著實太過眼熟,陸恪不由輕輕歪了歪頭,他有一種感覺:每一次在狗仔鏡頭之中捕捉到的萊昂納多,似乎都是同一套裝備,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普通的中年大叔,又或者是行走的表情包。
陸恪沒有忍住,再次大笑了起來。
轉身邁開腳步,重新回到了更衣室,所有的隊友們依舊在熙熙攘攘地起哄著,一個個都紛紛上前和陸恪擊掌慶祝,驚嘆連連地嘶吼著,“伙計,厲害!真的是太厲害了!就連好萊塢都勾/搭上了,之后是不是就要成為電影巨星了?”
“哈。哈。非常好笑。”陸恪的皮笑肉不笑根本沒有能夠阻止這群八卦的家伙,他以前怎么從來不知道,運動員居然也如此八卦?
如果不是隊醫沃爾特哈德遜及時出現,估計陸恪就要被生吞活剝了。
沃爾特嚴厲地看向了眼前嘻嘻哈哈的球員們,“做你們的事,快!不要打擾陸恪了,他需要做一個檢查,今天的比賽出現了意外,未來可沒有那么幸運。”說完,沃爾特就快步走向了醫務室,示意陸恪跟上。
落在了后面的陸恪攤開雙手,做出了一幅可憐兮兮的表情,然后垂頭喪氣地跟在了沃爾特身后,邁開腳步。那活靈活現的動作,成功地讓所有人都大笑起來——但在沃爾特的注視之下,眾人又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憋笑憋得著實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