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的汗水從望月秀知的額前滑落,模糊了他的眼簾,但他現在根本沒有余力去擦拭掉這點不利因素。
齊藤這家伙的攻擊就好似洶涌的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的不斷攻來。
自己的貓柳護背雖然很強,但體力消耗同樣很快。
而且這動作看起來帥氣是帥氣,但杵地的那一下真的很疼。
望月秀知瞥了一眼比賽時間,這樣一味地防守下去絕不是辦法,要想個辦法反攻才行。
如果可以取得一個有效分,再回過頭來龜縮防守,消耗時間的話...
望月秀知現在已經不奢求能夠直接取得一本致勝了,齊藤這家伙不僅進攻犀利,防守更是密不透風,自己找了好幾次機會都沒能再次成功打入。
現在想來,之前齊藤自我限制的那會兒確實是最好的施技時機,可惜沒把握住,連個有效分都沒能拿到手。
呼——!
趁著現在雙方回起始線的比賽間隙,望月秀知努力調整呼吸節奏,腦中思緒飛轉,快速尋找應敵對策。
先一步回到起始線的望月秀知轉過身時,突然觀察到齊藤將太郎的行動好像有點不自然。
他很快就注意到不協調的根源——對手右腳腳踝跟腱處的異常跳動。
憑借豐厚的按摩經驗,望月秀知斷定齊藤這是小腿抽筋了,肌肉自發的強直性收縮。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
這么高強度的對決,自己都有點吃不消,齊藤估計也是夠嗆。
看到齊藤將太郎轉過身來,望月秀知連忙抬起胳膊低頭蹭掉眼角的汗珠,假裝沒功夫注意對手的情況。
——足技可能是接下來的突破口,但同時也要防備齊藤這家伙的手技。
解說席上,主持田沼還沉浸在剛剛精彩的‘街舞’表演之中,“真是有夠精彩的,史村老師,我感覺望月選手可以用這招直接拖到比賽時間結束。”
史村同樣震驚于望月秀知那百分百成功率的貓柳技巧,要知道職業選手中掌握貓柳的人鳳毛麟角,更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施展。
但剛剛望月秀知那小子,已經連續六次!六次用貓柳轉體逃出生天,這簡直不可思議!
只是史村也同樣認識到,貓柳施展起來雖然很帥,但終究是逃跑,是無法取得比賽勝利的。
“先不說望月選手有沒有那個體力支撐到比賽時間結束,”史村搭腔道:“貓柳也不是無敵的,被拖入地面戰的話就毫無用武之地了。而且就算耗盡比賽時間,收獲平局對于望月選手也是沒有意義的。”
“平局沒有意義?為什么?”田沼困惑道。
“因為按照規則,國士館與弘道商高的前四場比賽的得分是二比二,全都是一本取勝,不分勝負,最后這一場大將戰如果還是平局的話,就得進入‘金分’加時賽了。”
“金分?”
“就是各隊選出代表,在五分鐘的加時賽里,誰先得分誰贏,如果時間結束依然沒有分出勝負的話,就由裁判根據比賽表現判定雙方勝負。”
“那”田沼遲疑道。
史村點點頭,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說道:“按照比賽表現,一直不斷進攻的齊藤將太郎絕對會獲得判定勝。”
說完他重新看向場中,“望月選手肯定也清楚這一點,還剩下半場比賽的時間,就看他將如何應對了,哪怕取得一個有效分也是大勝利。”
“可是望月選手完全被齊藤選手的進攻壓得喘不過氣來,拖時間勉強還行,但反擊的話...”田沼面露憂色。
看了這么久比賽,田沼多少也看得明白局勢,場中的望月秀知不是沒嘗試反擊過,但基本連打入動作都無法成型,稍有不慎還會被反摔,反擊談何容易。
“果然柔道比賽上還是大體重選手占優呀。”田沼嘀咕道。
史村搖了搖頭,“那可不一定,現在場館內就有一位中量級體重但當代無敵的存在,統治力較之現在的齊藤將太郎還要來得強。”
“欸?真的嗎?誰呀?”田沼吃驚得挑了挑眉,舉目眺望場內,找了半晌也沒能覓得一個符合史村描述的目標人物。
史村指了指場下國士館待機區,“國士館現在的監督教練,五十嵐勇前輩。”
“五十嵐?”
“沒錯!”史村悠悠看著場下的五十嵐勇,思緒好似飄到了幾十年前,“高中時期的五十嵐前輩體重只有七十公斤上下,但卻可以憑借一手獨到的背負投將上百公斤的重量級對手摔得人仰馬翻!”
“首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入敵人腹地,進入到背負投的起手體勢。”
“頂腰,貼背,搶胯,然后猛地從對手腰間上方沖出拉起。”
“最后利用杠桿原理將對手摔倒。”
“這一招就算是放到現在,高中生里也沒有人能夠防得了。”
田沼看著場下那個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的監督教練,感覺史村講得有些許夸張,半質疑半好奇地問道:“那怎么完全沒聽說過五十嵐教練的在役戰績?”
按照史村的說法,力壓一代人的存在應該非常耀眼的才對呀,像齊藤將太郎,自己雖然剛開始解說柔道,但手里的臺本資料就完全繞不開齊藤這家伙。
聽到田沼發問,史村神情黯然地回道:“那是因為五十嵐前輩在大學時期遭受了嚴重的車禍,傷愈后雖然對日常生活沒有什么影響,但左手神經受創嚴重,已經無法再踏上職業賽場了。”
“原來是這個樣子。”田沼唏噓道。
望月秀知當然知道加時賽規則,弘道商高全隊上下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才闖到了這里,如果因為裁判判定敗北而淘汰,那就太冤了。
但是齊藤將太郎這家伙實在是太可怕了,比賽重新開始之后,幾輪交手試探下來,一點也看不出他有抽筋現象,仿佛是自己剛剛看錯了一般。
不可能!自己絕不可能看錯!
眼前這家伙的肌肉疲勞絕對積攢到了相當緊張的地步!
只要再拖一會兒!
再拖一會兒的話,這家伙肯定會露出破綻的!
望月秀知半低著腦袋,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盯著齊藤將太郎的腳步動作。
上半身的組手雖然齊藤在力量上略勝一籌,但在雙方重心平衡皆在的情況下,誰也奈何不了誰。
依舊是齊藤將太郎發起攻擊,無論是本身就占據優勢的硬實力,或者說是為了最后的表現分,他一直都扮演著進攻的發起者。
在搶得底手與直門把位之后,齊藤發力移動,推擠緊提,迫使望月秀知移步后退,重心下移。
是大內刈!
——看了那么多齊藤將太郎的視頻資料,加上剛剛的交手節奏,望月秀知在齊藤搶把發力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對方接下來可能施展的幾種技法。
現在這家伙一抬腳,他就立刻得出了最終答案。
果不其然,齊藤原本一揮而就的動作在望月秀知眼里被拆分成了無數未來幻影,齊藤的左腳正跟隨著幻影一步步地落入到望月秀知預料中的位置上。
左腿轉胯,腳尖繃直,鐮刀掃腿。
齊藤的后續動作全部都在望月秀知的預判之中。
而且齊藤這家伙用的是左腳大外刈,一直留心觀察著齊藤足技的望月秀知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齊藤作為重心支撐的右腳再次出現了不自然的抖動。
輕微,隱蔽,但確實存在。
這家伙又抽筋了!
電光火石間,望月秀知心中就有了決斷!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望月秀知沿著眼中的預判幻影,輕巧而不失速度地躲過了齊藤快如鐮刀般的大內刈。
接著,反客為主!
原先躲避對手大內刈而抬起的右腳如釘子般打入齊藤兩腿之間,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然后,轉體卷入,頂胯支腰,撩腿抽擊!
反攻!
足技·內股!
喝呀——!
完美的打入,望月秀知甚至聽到了自己背后齊藤發自內心感到意外的鼻息聲,單單只是這聲音就可以想象出他是有多么的始料未及。
——這家伙現在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但望月秀知這記勢在必得的內股撩腿意外地抽了個空。
什么?!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齊藤的反擊已經攻上來了。
從自己大內刈到對手反攻內股,自始至終,齊藤都沒有輕松過那只抓有望月秀知直門把位的手。
此刻,這個深入對手腹地的把位就是最好的反攻發動機。
望月秀知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胸口衣襟處傳來的強大拉扯力。
糟了!
是專門反制內股的技法——手技·內股透!
猝不及防之下,只剩一只腳作支撐的望月秀知根本無法抵擋這股突如其來的巨力,不僅僅是力量,技巧與體勢上都是對手占優。
即使自己竭盡全力扣緊腳趾抓地也無濟于事。
失衡,浮空,旋轉。
滯空的某一個瞬間中,望月秀知終于如愿以償地看到了齊藤將太郎的臉,那家伙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古井無波,只有腦門上的汗水表明了他也并不輕松。
“嘶。”
與對手空中對視的那一剎,齊藤鼻孔微張,發出了原先表示意外的吸氣聲。
望月秀知雙目圓睜——媽的!難道我一直都在這家伙的算計之下嗎?!
電視機里,史村健吾的聲音正伴隨著鏡頭畫面激情洋溢地講解著比賽詳情。
他的語速極快,稍不留神就再也跟不上他的節奏,完全聽不清這解說到底在講著些什么。
“...還是齊藤選手率先發難,紅方望月選手的直門底手小袖兩個黃金把位都被他搶先一步掌控,這個體勢可以選擇的技法太多了!大內刈大外刈,背步轉體接大腰背負...”
“...是大內刈!齊藤選手在幾番試探之后選擇了大內刈!”
“哇喔!”
“望月選手好像完全看透了對手的動作,先一步躲開了齊藤選入的左腳,巧妙地化解了這望月選手反攻了!!”
“是側身位卷入的內股!真是漂...但望月選手的撩腿掃空了!!”
“內股透!”
“大內刈連接內股透!天才般的想法!!齊藤選手預料到了對手的預料,望月選手重心失衡了呀!”
“什么?!”
“這種情況下望月選手還能使出貓柳轉體?!護背!!!他成功了!!!”
“雙方依舊一分未得!”
“真是精等等!齊藤選手還牢牢抓著望月選手的直門把位!”
“就算望月選手趴地龜縮防守依然嘗試進攻!”
“雙方僵持不下,裁判正在一旁關注著是否要叫停比翻過來了!望月選手被翻過來了!!他現在中門大開!”
“比賽被拖入了地面戰!!是拼地板技術的時候了!!”
“望月選手明顯跟不上對手的節奏了啊!齊藤選手完全掌控了比賽!”
“十字固!腕挫十字固!望月選手表情十分痛苦!比賽要結束了。”
“但是望月選手還在堅持!”電視里傳出了主持田沼的反駁聲。
“沒意義的!”還是史村的聲音,喉嚨聽起來有點高潮過后的沙啞,“成型的腕挫十字固無解,實戰的話還可以選擇擊打取方的下體脫困,但在比賽這是嚴重犯規。”
“望月選手如果不馬上雙拍認輸,硬撐下去只會斷嘶——!”
史村話說一半就頓住了,電視屏幕的左上角適時彈出了一個小窗口,里面出現了此刻史村的臉部特寫——那齜牙咧嘴的倒吸氣還有后仰動作,無一不在表現他發自肺腑的吃驚與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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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電視機內外都安靜了下來,只傳出了絲絲電流聲,表明機器還在正常運作。
不僅僅是史村被驚住了,賽場上的齊藤將太郎也保持著寢技動作一動不動,裁判也同樣半張著嘴,兩人都呆呆地看著前方后蹬著地面退走的望月秀知。
他站了起來。
同一時間,觀眾席、待機區,場館內各處都響起了一片驚呼。
望月秀知半躬著腰,他的右臂耷拉在身前,一晃一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