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拎著食盒走出司韶的房間,一臉的苦悶。天 書她看見胡顏,立刻跑過去,將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送,道:“小姐,主子不肯吃飯。”
胡顏接過食盒,走進司韶的房間。
房間里點著蠟燭,終于有了一絲暖色。
司韶側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頭灰色長發雖然凌亂,卻仍舊順滑得好似上好的絲綢。他的腳底板已經處理干凈,且細致地纏著布帶。想來,這是叮當處的功勞。
胡顏將飯菜一一擺放在幾上,然后伸出手,不由分說地抱起司韶。
司韶開始掙扎,冷聲喝道:“放下!”
胡顏道:“別動,我快抱不動你了。”
司韶冷哼一聲,道:“兒時也不見你抱過我,現在來獻媚什么?”
胡顏笑道:“你就當我來占便宜的好了。”彎下腰,將司韶放到席子上。
司韶的睫毛顫了顫,雙頰染上一層淡粉的顏色,灰色的眼緩緩睜開,流露出一絲喜悅的明快色彩。
胡顏拿著筷子問:“用我喂你嗎?”
司韶將手伸出,冷冷道:“我雖瞎,卻不至于將菜吃到鼻孔里。”
這話說得還停噎人,但胡顏并不在意。她若與司韶置氣,十年前就親手掐死他了。
胡顏用筷子將碗和碟子挨個敲打一下,這才將筷子拍到司韶的手心。
司韶用左手端起碗,扯痛了胳膊上的傷口,眉頭微皺,卻立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吃飯。
胡顏看著司韶,道:“三天后,我回長安。”
司韶夾菜的動作微頓,唇角悄然彎了一下,又立刻按下,努力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點了點頭,又繼續夾菜送進嘴里,咀嚼著咽下,問:“你不去探‘白骨枯門’了?”
胡顏直接上了床,以手支頭,側躺著,道:“我身中劇毒,想調養些時日,方能抵消。此時去探,無異于自尋死路。”實則,她打算今晚便開始為自己逼毒,只是此事萬萬不能對任何人說。她眼下看似無憂,實則早已身陷囫圇。自身若不強悍,只能任人魚肉。這種感覺,她從未習慣,也不想習慣。
司韶的臉上有了淺淡的笑容:“如此,甚好。”
胡顏望著司韶的眼睛,懶懶地道:“今天害你受累,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與我說說。”
司韶冷哼一聲,不搭理胡顏。
胡顏感慨道:“你這熊孩子除了冷哼,還會什么?小心鼻涕噴到飯碗里,吃出咸滋味。”
司韶眉頭微皺,表情有些嫌惡,問:“你怎知鼻涕是咸的?”
胡顏自嘲地一笑,道:“誰還沒個痛哭流涕的過去啊。”
司韶勾唇一笑,道:“很難想象,你也有痛哭流涕的時候。”
胡顏干脆躺在床上,望著棚頂道:“被迫參選祭司,與父母分離時;被扔入深山,孤獨無助時;親手……殺死……呵,總之,人生在世,誰還沒幾次痛不欲生的時候。挺不過去,就躺下,反正死與活沒區別,誰還能直挺挺的站起身,裝堅強?挺過去,就繼續前行,不能停,否則,你將失去活著的方向和目的,放縱自己休息,與死無異,還不如一開始就躺下。”
司韶知她有事隱瞞,卻也知道她若不想說,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于是干脆咀嚼下飯菜,嘟囔道:“真是越老越啰嗦。”
胡顏一個枕頭砸過去,被司韶用手隔開。
胡顏罵:“你個死小孩怎么就那么不可愛?!”
司韶冷冷道:“我不是百里非羽,不會那套搖尾撒嬌的把戲。”
胡顏趴在床上,見司韶的左手上臂處滲出鮮血,眸光閃了閃,道:“嘖嘖……你這是嫉妒他啊?也是,剛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司韶突然暴怒,一拍幾,吼道:“我打不過去他?!要不是你曾用命救他,我打不死他!”
胡顏的心微微一顫,輕輕跳下床,一步步走到司韶身后,跪坐著,用手指梳理著司韶的銀色長發。
司韶閉上眼睛,緊繃的身子慢慢放松,乖巧得像只小綿羊,任胡顏擺布。
胡顏一邊為司韶辮著辮子,一邊道:“氣這種東西,最是詭譎。都說氣大傷身,但若將氣憋在心里,才最是傷身。你不是個好性子,卻總喜歡將氣憋在心里,這樣不好。”
司韶不吭聲,表情卻柔和了三分。
胡顏編好長發后,道:“吃飯吧,”
司韶張開眼睛,摸到筷子,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著飯。那副安靜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副唯美的畫卷,令人不忍打擾。
胡顏坐到司韶身邊,扭頭看著他吃,直到他將最后一口飯菜送進嘴里,這才接著道:“司韶,你的胳膊受傷了。”對待司韶,她不想懷疑,所幸,干脆問出口。
司韶的睫毛顫了顫,咽下飯菜,將碗放到幾上,這才回道:“小傷。”無關痛癢的兩個字,當真是云淡風輕。
胡顏問:“如此受傷的?”
司韶的面容變冷,露出不想詳談的表情,道:“與你無關。”
胡顏明知道司韶有自己的生活,也想放手讓他去過自己的生活,但聽到從他口中吐出那四個字,還真是令人不舒服。
胡顏垂下眼眸,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回長安時,你便認真想想,是否要與我回去。此事,我不強迫你。”
“啪……”司韶手中的筷子折斷。
胡顏道:“封云起,我必要帶走。”站起身,抱起司韶,將他放到床上,轉身離去。
司韶用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望著棚頂,眼中慢慢彌漫起一層水霧,隱隱約約,卻令人心泛酸楚。
胡顏養他多年,只不過是為了得到他的一樣東西,他知道,他都知道!
不是,不想給。只是,無法接受……
十年的感情、十年的陪伴,都抵不過封云起的出現。
他雖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絕對與封云起的出現有關。
為了封云起,她竟要對他下手了?!說什么不逼他?讓他自行選擇。不過是說說而已。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告訴他,若她達不成目的,活而無望,不如一死!
她知,他舍不得她死!
可,她怎么忍心?!十年啊,十年!
若她不顧忌他的感受,那他又何必在意她心中的執念?
既然是執念,終是要被證明,只是貪念而已!
司韶泛著水霧的目光里隱隱透出一股狠勁兒與恨意。
正所謂,不破不立!
胡顏,這都是你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