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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溫暖

  “這杜家,統共這點家當,誰信唄。”看熱鬧的眾人紛紛搖頭。

  村子就這么大,誰家日子過得怎么樣,大家就沒有不知道的。

  杜家老太爺是外村來的,一來就花大價錢建了寬宅大屋,還買了五十畝田地佃出去,實是個有錢人。杜辰生跟杜寅生一起上的學堂,屢試不中,他也不耐煩再念書,就去縣城里的酒樓做了賬房,也積攢了些家底。后來老人過世分家時,他就起了這么一處跟老宅一樣氣派的大屋。如今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再做事了,但大兒子杜云翼卻接替了他的活兒,每月收入都是不低的。杜家老二杜云年雖好吃懶做,但膝下只一個兒子,負擔也不重。杜家三房一群婦孺,卻也不是吃閑飯的,杜辰生名下的二十來畝田地都是她們在耕種侍弄,每年種出來的糧食菜蔬,完全能供全家老小嚼用。

  也因此,杜辰生等人住著大屋,穿著體面,隔上十天半月就買些葷腥改善生活,平日里在村里受人艷羨,十分自得,這會子說沒錢拿出來給孫子救命,簡直就像是一個大笑話。

  杜寅生已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杜辰生道:“好,好,你別后悔。”說著,他走了出去,對著擠在人群里看熱鬧的老伴蒙氏道,“拿兩百錢來,給寧哥兒看病,不夠再拿。實在沒錢就叫人去城里找昌哥兒想辦法。”

  蒙氏跟生性吝嗇的牛氏自來處不到一塊兒去,因此今兒出了事,她也只擠在人群里看熱鬧,并不上前幫忙。這會子聽得自家老頭兒發話,她二話不說,應了一聲就轉身出去了。

  杜寅生不再進杜辰生的屋子,轉身去了杜錦寧屋外,叫人請了莫郎中出來,道:“只要把我這侄孫救活,要用什么藥你盡管使,藥錢我出。”

  莫郎中點點頭,遞了手中的藥方給他:“那你便叫人去抓藥罷。不過話要先說清楚,這副藥用了人參等貴重藥材,沒有三百錢下不來。你叫人多帶些,現在藥貴,我怕三百錢還不夠。”

  杜寅生接過藥方,看也不看,先吩咐一個孩子:“去跟你師娘說,叫她拿五百錢。”又將藥方遞給他身后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春哥兒,你跟你爹趕車去縣里,車錢回來一塊兒算。抓藥的時候你看著些,別叫伙計抓錯了,誤了大事。”

  那鄭仲春是鄭桃兒的雙胞胎哥哥,其父鄭林是趕車的,算算時間,現在是他下工回來吃晚飯的時間,應該在家。鄭仲春接了藥方,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跑。可還沒動身,就聽屋里一陣驚喜的叫聲:“醒了醒了,寧哥兒醒了。”

  原來這屋子壁薄透風,十分不隔音,屋外莫郎中和杜寅生這一番話,都聽進了杜錦寧的耳朵里。聽得要花三百錢,她哪里還裝得下去?如果這錢是杜辰生那老頭兒出的倒也罷了,可杜寅生跟這事又沒關系,無緣無故花了他的錢,她于心不安。如今的物價她不清楚,三百錢到底值多少她沒有絲毫的概念。但筆債好還人情難還,要是今兒個杜寅生真花了幾百錢把她“救活”,陳氏和杜方菲幾人怕是要背一輩子的人情債。

  所以,她不得不及時的“蘇醒”過來。

  聽得屋里說“醒了”,莫郎中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滿意地笑容。不過他很快就斂了笑,先跟杜寅生道了聲:“先等等,我看看再說。”說著推門進去,先給她拿了脈,然后跟杜錦寧對視一眼,趁人不注意跟她眨了下眼睛,然后便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摸著胡子點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杜錦寧的瞳孔瞬間睜大了一下,旋即心里放松下來,臉上若有所思。

  她輕咳了兩聲,虛弱地對莫郎中道:“我無礙,不用抓藥了。我、我不想花錢。我大姐……”

  她話沒出完,但誰都聽得出她是什么意思。上次她高燒不退,杜方菲把自己的婚事許了出去,換了點錢來給她抓藥。這一次,她是不愿意再花錢看病了,否則二姐的婚事怕是也得許出去。

  跟著進屋的杜寅生臉色又黑了幾分,對杜錦寧道:“寧哥兒別怕,這次是伯祖父給你拿錢,你把病治好了再說。”

  杜錦寧搖搖頭,很堅定地道:“不用,我好了。”

  莫郎中出聲道:“別急別急,讓我再看看。”說著,伸出手指,搭在了杜錦寧的手腕上。

  不一會兒,他收回手去,點頭道:“不錯,這醒來了就好了。”轉頭對杜寅生道,“不吃藥也行,慢慢調養幾天也能恢復。”

  杜寅生雖說在私塾里做先生,但收入并不高,而且他兒子還在念書考秀才,平日里開支也甚大,拿這五百文錢出來,他的妻子蒙氏的臉色就不大好看。此時聽莫郎中說不用吃藥,他便也沒堅持,只是交待杜錦寧:“有病就得看病,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一定要跟你娘說,再請了莫郎中來,萬莫強支撐。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娘你姐姐們。”

  “是,多謝伯祖父。”杜錦寧對杜寅生很是感激。

  陳氏也抹著眼淚一個勁地對杜寅生表示感謝。

  杜錦寧醒來,杜家的事也算得告一段落,這時候也是該回家吃晚飯的時候了,村里人都紛紛散去。杜寅生卻留了下來,去了杜辰生的屋子,對他道:“你可知道,寧哥兒身具過目不忘之資。”

  “什么?”杜辰生抬起頭來,詫異地望向大哥。

  “今天他路過我私塾,聽得里面的孩子背三字經,張口就背了出來,一字不錯。”

  杜辰生實在不想再聽關于杜錦寧的任何事,沒等杜寅生說完,他就打斷道:“這有什么?私塾里整日念三字經,壽哥兒回家也念,便是個牛都聽會了,他會背也不算什么。”

  見弟弟這樣,杜寅生嘆了口氣,繼續道:“可我發現他這樣,便拿了大學、中庸里的句子來考他。這些可是我沒在私塾里說過的。我只念一遍,他就能把整段話背得一字不錯。這孩子,確實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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