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莊頭也知道全莊子上的人盯著自己,他需得拿個主意。
說實話,盡管這個姚管家把他家少爺吹噓得跟什么似的,但宋莊頭一個字都不信。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也不知去哪里看了幾本書,就想來指揮他們這些種了一輩子田的莊稼漢種田,簡直是怡笑大方。
不過誰叫人家有錢呢?眼都不眨地買了三百畝田地,還制定出這樣的補貼條款來。如果他守信,畝產不到二石真能補貼每戶人家十五兩銀子,這買賣對于他們這些在地里刨的莊戶人家來說相當劃算了。
這么一筆劃算的買賣,還是做得的。
至于杜錦寧說的三石產量以上,收兩成租子,直接被他忽略過去了。
他種了一輩子田,除了某幾年老天爺賞飯吃,特別的風調雨順,那田地又被伺弄得特別精心,也才能產出三石的產量。至于畝產三石以上,他還真沒見過。
這位長相俊美的小少爺真是無知者無畏,都敢說出三石以上才收租子的話來。
想來想去,他覺得完全可以試一試。
他點頭道:“好,我跟杜東家簽個契約。”
一聽宋老頭竟然答應簽約,其他人就“嗡嗡嗡”議論起來。
有人問宋老頭道:“宋莊頭,這契約真能簽?”
宋老頭是個老成持重的人,這么重大的事,他可不想擔責任。
他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意思不代表大家,大家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那些聽到他簽契約而蠢蠢欲動的人,聽了這話又猶豫起來。
杜錦寧自然聽到宋老頭這話了,她也不惱,就當沒聽到一般,轉頭對姚書棋道:“姚管家你去請里長過來,讓他做個中人。”
“是。”姚書棋答應一聲,帶著一個護院騎馬去請里長了。
那些莊戶人家一聽請里長來,又是一陣“的議論聲。
杜錦寧的條件,他們自然是動心的。不管田里的收成如何,反正有杜錦寧的賠償墊底,他們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一般地主家的租子是四成左右,每年的收成交了租子,再交了賦稅,就所剩不多了,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但到處都這樣,佃任何人的田來種都沒什么區別。
現在好不容易來個傻子少爺,拿銀錢不當回事,他們要是不占這便宜,那才是傻子呢。
唯一讓他們擔心的,就是這位俊美的杜東家,竟然還是個官兒,而且官職還不低,據說是僅次于知州大人的存在。
知州哩,比縣令還要大的官。官官相護,他們衙門里的都是自己人。要是到時候糧食欠收,杜東家跟他們的立的契約忽然說不作數了,他們想到衙門里去告都告不贏。只得忍氣吞聲,賣兒賣女,才能度過這一年的難關。
所以這件事不得不慎重。
現在杜東家主動提出要請里長作保,好歹是有一點保障吧?里長大家還是熟悉的,有個熟悉的人作保,他們的心也安定一些。
宋莊頭的親家姓龔,他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擠到宋莊頭身邊,問他道:“你這么爽快的跟他簽契約,是有把握還是……咱們是親家,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可得跟我說實話。”
其他人都豎起耳朵聽。
宋莊頭搖搖頭:“沒把握。”
龔老頭瞪大了眼睛:”沒把握你還簽?你就不怕到時候沒收成他又不賠銀子,你日子過不下去?我告訴你啊,到時候可不能賣我外孫和外孫女。”
宋莊頭本不欲多說的,免得到時候真沒收成,害得人家賣兒賣婦女,被莊子上的人埋怨。
可被親家這么一刺激,他忍不住道:“不簽你難道還有好去處?哪里有這么多好田地來給你佃?還有,佃別人的田地來種,你是不是要搬出去?哪里有給你落腳的地方?”
他這一連串的話,問得龔老頭和大伙兒都啞口無言。
是啊,每一個地主都有自己用熟了的佃農,他們一戶兩戶人家還好,這么幾十戶人家跑去佃田地,哪里有這么多空余的田地給他們佃?能讓他們佃上的,肯定都是別人挑剩了的旱地或新開出來的荒地。這樣的田地,哪里能有什么收成?而且,新的東家是個什么樣的秉性也不知道,萬一比眼前這的個杜東家還要不好呢?
另外,莊子上的房屋雖是他們建起來的,但土地卻是原先的那個地主的。現在那個地主把田地連莊子都買給杜東家了,杜東家要趕他們走,他們根本沒理由賴在這里。而離開了這里,他們去哪里落腳?就算新投奔的東家可以讓他們落戶,但建一個屋子也要花不少銀錢吧?有這幾兩甚至十幾兩銀子,他們為什么要離開這里?就因為眼前這個杜東家不靠譜?
不靠譜的是他們這些人吧?
這么一想,大家忽然覺得別無選擇。
于是有些人便咬咬牙道:“杜東家,我們簽。”
“我們也簽。”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那些沒想明白這其中道道的人經別人一分析,也發現不簽不行,只得跟著大家道:“我們也簽。”
杜錦寧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來。
說實話,她還真怕這群人跑了。
沒有佃農耕種她的田地,損失點錢財倒無所謂,可這耽誤她的大事呀。她制定出那一系列的賠償制度,而且把租子減少到兩成,就是為了留住這些人。
她要掙錢,多的是生意可做,用不著在這群面朝泥土背朝天的農民身上搜刮油水。
不一會兒,里長就被姚書棋請來了。
在買田地的時候姚書棋就跟他打過交道,他又知道杜錦寧是同知,對杜錦寧自然熱絡得不行,當即給大家作保,在契約上簽字畫押。
杜錦寧道:“明日我讓姚管家去衙門里辦了紅契,再一一發還到大家手上。這契約一式三份,大家自己拿一份,我一份,里長那里再保存一份。”
見杜錦寧這個契約簽得這樣鄭重,大家的心又定了幾分。
送走了里長,杜錦寧并沒有離開,而是在周圍巡視了一圈,又看了看原東家留下來的面積不大有些破敗的宅子。
最后她指著離莊子不遠處的一個小樹林道:“這里,把樹砍了,建一個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