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地講,徐老二的公司,自身的造血機能就很強大。
若不是為了跟進口貨競爭,強行擴充產能的話,靠著自身的發展,也能逐漸站穩腳跟。
他們是真沒想到,銀行能在節骨眼上斷了資金——這么好的項目你不貸,要貸啥項目?
當初銀行為了貸款給他們,也是各種請托,圍追堵截了好一陣,才達到了目的。
不過還好,徐家兄妹五個雖然各有局面,但是對外的時候,還是比較齊心——關鍵是對方的動作,也太惡心人了,真當我們徐家死得沒人啦?
他們和徐老二的夫人加起來,湊了差不多五千萬,來幫公司渡過難關。
只要能挺過這一關,接下來,徐老二的公司采取戰略性收縮策略,最多兩年,他就能還清所有欠款,再次迅猛地向外擴張。
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憑著公司自身的造血機能了,無須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家大客戶拒絕支付貨款,說是涂料出了問題,提出了高額索賠要求,于是,公司的賬戶被強行凍結。
這個打擊就太兇悍了,上游的供貨商馬上紛紛催討貨款,公司的資金鏈斷裂在即。
徐家老二想來想去,只能找到自己老弟的頭上了——他賭咒發誓,只要四千萬左右,就能盤活公司,以后都不需要再看別人臉色了。
徐胖子和兩個哥哥兩個姐姐的關系,其實很一般,他是在鄭陽討生活的,那四個都在京城,平時走動得就少。
而他所住的別墅,是他和母親一起出錢買下來的,老太太在生前就表示了,這就是老幺的房子,你們其他四個都別惦記!
那四位倒是認可了,紛紛表示說,老幺照顧母親,這是他該得的——反正我們也不回鄭陽了,要這房子做什么?
但是徐老二一張嘴,徐胖子就想到了:我買的這個別墅,其實是沾了老爺子的光,嚴格來說,是兄弟姐妹五個都有份的。
當然,錢是他和母親出的,雖然不多,只有六十來萬,但是其他四個沒出過錢,只是為老母親添置了一些家電之類的東西,老母親又有話留下,按道理來講,房子也該是他的。
但是現在,徐老二遇到麻煩了,不是那種翻不了身的情況,而是他搭一把手就能過去。
徐胖子別無選擇,也只能把房子賣了,但是這房子不僅是稀缺資源,更是他老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他想的就是,如果條件許可,我肯定要贖回來。
對于張衛紅來說,徐胖子的行為有點冒傻氣,“你哥哥姐姐在京城這么久,這點錢都湊不出來?再說了,你怎么知道四千五百萬一定夠?萬一不夠,你不是雞飛蛋打了?”
徐胖子倒是沒覺得她說話直接,而是細細地解釋,“我大哥和大姐、大姐夫,都在體制里,自己就拿不出多少錢,而且我二哥這個對頭有點猛,這個節骨眼上,別人不敢借錢。”
他對資金的回籠,還是有些信心的,“實在扛不過去,我二哥大不了關門,那時候他也沒人盯著了,張羅錢也就容易了,我家老大也說了,這錢真要賠了,他給我找活賺回來……”
所以徐胖子不怎么擔心賠錢,他更擔心的是,三年之內錢回不來,別墅就不屬于他了。
王海峰聽得直咋舌,“京城里猛人就是多啊,朱司令的兒女,被人這么壓著打。”
“主要是那幫貨,就是代理國外涂料的,”徐胖子無奈地嘆口氣,“我二哥搞出來的高科技產品,讓他們的利益受到影響了,所以在很多人眼里,他們這是商業競爭。”
“放屁,”馮君聽得忍不住了,“這么說的人,腦子里有SHI吧?本來國內沒有,錢都讓外國人賺走了,現在國內有了,反而生存不下去……這是買辦階層對民族實業的打壓。”
王海峰聽得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
他老爸就是做實業的,他對類似的事情太敏感了,“我敢打賭,這種國內本來生產不了的涂料,你哥一生產出來,進口貨肯定大幅降價。”
“降了百分之七十,”徐胖子臉上倒是沒什么氣憤,“這很正常,你沒有,別人不宰你宰誰?而且現在,這涂料的應用范圍也在擴大,以前太貴,可買可不買的,就不買了。”
三人默然,良久,馮君才出聲發問,“你敢保證,你說的全是真的?”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徐胖子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吧?”王海峰倒是猜到了,馮君想干什么,但是他覺得,這廝的反應有點過了,“你現在雖然有點局面了,可是這四九城老少爺們兒都不管的事,你覺得自己扛得住?”
“首先,我得跟你說一點,”馮君面色一整,鄭重其事地對王海峰說,“別跟我提‘四九城’三個字,你不介意當韃子的順民,那是你的事兒,我非常討厭。”
“呦,還長脾氣了?”王海峰并不介意他的聲色俱厲,反而笑了起來,“這‘四九城’三個字,我常聽別人說啊,電視里也這么演,有什么不對的嗎?”
“不對的地方多了,”馮君正色發話,“我跟你講,我是中文系畢業的,現在給你掃掃盲……”
“京城分三城,外七內九皇城四,外城七個城門,內城九個,皇城四個城門,清朝的時候,為了統治的需要,內城里面住的全是旗人,外城才允許漢人居住,這就是人為地將漢人旗人分開,屬于赤、裸裸的民族歧視。”
“這個我知道,”王海峰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滿漢不通婚嘛,我懂。”
馮君白他一眼,也沒理他,而是繼續掃盲,“所以四九城,就是旗人的自稱,標榜自己高人一等,你身為外七城的漢人,居然贊同那些旗人的說法,你說你自己是不是犯賤?”
“你丫,你丫……”王海峰沖著馮君指點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你丫破壞民族融合。”
“扯淡,”馮君不屑地一哼,“破壞民族融合的,還就是這些自稱四九城的家伙,人為地制造民族隔閡,你要說京城的居民想自稱,嚴格來說,得自稱七九城……四是皇城四,皇城里是隨便能住的嗎?”
他頓了一頓,見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樣子,才又哼一聲,“我也沒啥錢,但就是看不慣這些買辦的嘴臉,海峰你說京城的人都不管,但是他們管不管,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紅姐聽到這里,忍不住出聲了,“小馮,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這都是你拿命掙來的錢啊……”
她心里很清楚,馮君現在腰包里有錢,都是因為在冒著生命危險“開私礦”。
這句話讓馮君對她的感覺很好,他的兩個學位之一就是中文,非常明白很多女生太過感性,尤其是學中文的女生,甚至可以因為凄美的文字,忘了國仇家恨。
他在江夏上大學的時候,學校BBS上有過一個帖子,瘋狂吹捧張愛玲,甚至連她喜歡大漢奸胡蘭成,都被解讀為“特立獨行,不計較世俗的眼光,也不希冀他人的理解”。
馮君當時就受不了啦,于是在帖子下留言,“一個人有才,活得很任性,大家能理解,但是若在某些方面突破了底線,別人還要用‘真性情’來粉飾其非,那就是耍流氓了。”
他的回復發出去不久,一名在中文系頗有點名氣的女才子,還是系學生會的干部,直接針對他做了回復,“落花時節:那是世間奇女子,她的高貴不需要你懂,她對自由和感情的追求,超脫了俗世的眼光,在這渾濁的人世間,煢煢孑立,踽踽獨行。”
看到這樣的回復,馮君有摔鍵盤的沖動。
憑良心說,他其實帶一點大男子主義傾向,他并不認為,女人一定要具備強烈的家國情懷,民族的生存和發展,大多時候是要靠男人的,就是那句話——戰爭,讓女人走開。
正是因為如此,他一開始的回復,也充分地照顧了女生們的情緒。
雖然他很不恥那個女人在神州淪陷之際,還一個勁兒地寫一些情情愛愛的文章,矯揉造作無病呻吟,不見半點血性,但是女人嘛,感性動物,你不能要求太多。
保家衛國本來就是男人的事兒,身為男人,指責女人沒有這覺悟,有推卸責任的嫌疑。
所以他只是說,那個女人確實有才,你們說她有才,我也不跟你們爭,就只當沒看見了,但是你們竟然吹捧其錯誤的一面,這樣的三觀是有問題的。
而這名女才子的回復,可以說是徹底沒有是非觀,現在的人,怎么就這樣了呢?
他也不跟她爭辯,腦殘粉這種生物,沒道理可講,于是只留下了一句回復,“易安居士何所斥,人間不見柳如是。”
李清照曾作“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一詩,嘲諷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而秦淮名妓柳如是投河殉國,也是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