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的五個小學同學,都是從小玩到大的,關系非常好,沒啥不能說的。
酒桌上,二胖就抱怨了起來,說你太給劉家貴面子了,要是擱給我,我都懶得理他。
二胖叫竇家輝,上小學的時候,是班里第二胖的——大胖姓馮名君。
竇家在朝陽名氣很大,但是家族不大,總共也就五六十個人。
二胖的太爺爺孤身來到朝陽,生了六個兒子,因為有種種爭端,有四個兒子是跟人打架而死。
那四個兒子,留下了四個孫子,而活下來的兩個兒子,又留下了十一個孫子。
也就是說,竇家輝一共有十四個叔叔,跟人打架……又死了四個。
剩下的十個叔叔,為了報仇,先后又死了四個,其中有一個是屠殺了兩家人——兩家都是警察。
他目前活著的叔叔,只有六個。
而竇家輝的堂兄弟,連他一共九個——這是因為計劃生育了,要不真不知道會有多少兄弟。
他的堂兄弟,又有一個是因為打架的時候把人殺了,政府不得不判他死刑。
他這個兄弟出殯的時候,副縣長都來披麻戴孝,警察局從上到下都出了份子錢。
沒辦法,這家人太特么恐怖了,死了一個兄弟,其他兄弟接著上。
政府也不傻,二胖的老爸,屬于是受了招安的,目前在城關派出所當副所長,官兒不大,辦事也迷迷糊糊的,但是他一瞪眼,所有的混混都得跪。
近些年,竇家兄弟沒啥可圈可點的業績,但是誰又敢小看?
二胖的脾氣還算不錯,不過他就算當著劉家貴的面這么說,劉家貴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滿。
對于竇家輝的鄙夷,馮君只是笑一笑,也不做表態。
他們幾個小學同學喝酒,嘎子主要在旁邊倒酒——他比大家都小一歲,他不倒酒誰倒酒?
酒足飯飽,嘎子才吞吞吐吐地發問,君哥你現在生意做得大了,還要人不?
在賓館當保安,真的沒前途,養活自己的話,問題不大,成家立業那是妄想。
既然君哥在鄭陽打下了一片天地,他肯定想投奔過去,對于這種投奔,他心理上沒有絲毫的不適應——小時候就是跟馮君混的。
唯一可慮的是,他是有癲癇病史的,因為這個病史,很多崗位他都不能去應聘。
比如說,他曾經有機會貸款買車跑運輸,又比如說,他還有機會去工廠上班。
但是這些機會,都被他的癲癇病史耽誤了,別人根本不敢用——萬一你半路發作,咋辦?
馮君跟嘎子是很親近的,陸曉寧為啥被叫做嘎子?從小做事就心眼直。
那不是傻,而是不喜歡蒙哄人,看不慣的事就要說。
馮君在外面闖蕩,結識了不少人,只論遠近的話,王海峰肯定比不上牟淼,但是牟淼都趕不上嘎子可靠。
癲癇……我也許能幫他根除了!馮君心里盤算著,然后點點頭,“那行,回頭跟我一起走吧,前兩年沒啥眉目,現在我看能不能幫你安排了。”
二胖一呲牙,“大胖,幫我也安排了吧,這兒待著實在沒意思。”
“去了別的地兒,誰知道朝陽竇家?”馮君看他一眼,“你跟我二叔聯系,幫著留心一下,附近有啥荒山承包的沒有,有的話,我可能回來。”
“朝陽竇家算個毛線,就是個虛名,掙不上錢,啥也是白扯,”二胖悻悻地發話,“為什么說窮橫窮橫呢?因為你太窮了,窮得就只剩下橫了……妖精說的。”
他一直暗戀著初中同學姚晶,姚晶現在是縣電視臺的主播,雖然竇家在縣里無人敢惹,但是姚晶現在交往的男友,是省國資委某處長的公子,她正在張羅調往省城。
“那你就想個賺錢的買賣,”馮君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缺錢的話……跟我說一聲。”
“行了,少喝點吧,”小學同學鐵墩出聲了,他是在南方打工的,人情方面不差,“明天一大早,大胖還要早起呢。”
馮君會早起?想也別想,他對劉家貴的印象非常不好,要不是有些別的打算,他根本都不會答應借車——兩百塊的紅包,真當我稀罕?
劉家貴是很重視這次接親的,他當這個計生委主任,真的是受夠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愿在縣政府辦里待著,好過現在被邊緣化。
計生委從來就不是一個輕省地方,以前拉人打胎,被人戳脊梁骨罵,這幾年略松一點了,才說能靠著配額吃點孝敬,又出了二胎政策……這官真的沒法當了。
自從賞識他的縣長走了以后,他一直在走下坡路,很想攀個高枝,眼下就是機會。
早上五點半的時候,劉家貴就來到了縣城邊的大轉盤,看著大家調度車輛。
轉盤是通往云園市市區的必經之路,最合適集中車輛。
劉家貴今天不是主事的,也就調了三輛車,三輛車檔次都不算低,起碼他的捷達不夠資格。
不過最高也就是一輛奧迪A6,再高也沒有了,大家知道消息的時候,都比較晚了。
六點鐘整的時候,車隊就到得差不多了,一共十八輛車,加上頭車十九輛,意味著長長久久。
可是到現在為止,只來了十八輛車,總管著急了,“誰的車還沒到?”
劉家貴氣得直跳腳,“我的車,我的車差一輛……他在趕來的路上。”
“那快點,”總管不滿意地發話,他認識這個計生委主任,平日里說起話來也比較客氣,但現在是什么時候?慈不掌兵啊。
所以他冷冷地發話,“告訴他,只給他五分鐘,跟不上了就順著大路追吧。”
劉家貴也顧不得計較此人態度不好,又打電話催一遍馮君,掛了電話之后,還悻悻地罵一句,“尼瑪,狗肉丸子,上不了桌面。”
馮君幾乎是卡著五分鐘的點兒來的。
劉家貴一看來的車,頓時就炸了,“握草……你不知道洗一下車?”
這輛車可是一路從鄭陽跋涉回來的,那邊還有積雪,雖然道路上的積雪被清理了,不過車輛有多臟,那是可想而知,車子的后窗戶根本就是一層泥漿,什么都看不到。
馮君放下車窗看他一眼,“我昨天回來的,喝酒喝到十二點,去哪兒洗車?”
他在說謊,昨天晚上喝到九點半,大家就散伙了。
總管見到這車的慘樣,也忍不住狠狠瞪劉家貴一眼,“看你辦的這點事!”
劉家貴覺得特別無辜,我都跟丫說了,是晁穎嫁女兒,尼瑪,他就敢連車都不洗!
不過這時候,再說啥也晚了,他沖著馮君招一下手,“下車,趕緊去旁邊修車店打一桶水,隨便擦一擦,總比不擦強。”
馮君坐在車里,一動也不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還長本事了?”劉家貴越發地火了,本來他想痛罵對方一頓的,可是想一想,人家是有成就的名牌大學生,只能咽下這口氣,苦笑一聲,“小君,你這不是給晁總上眼藥嗎?”
馮君只是看著他笑,什么話也不說。
劉家貴還待嘰歪,副總管過來了,遞給馮君兩個紅氣球,快速地發話,“來,綁到車的后視鏡上,車這么臟,去了市區之后,抽個空再去洗吧。”
反正接親就是各種忙亂了,馮君的車雖然臟,主家還是派了兩盒硬中華過來。
不過,接下來問題來了,接親的人里,沒人想上這輛臟兮兮的帕薩特,到最后是兩個毛孩子上了車,都是十四五歲,是主家的遠房親戚,山里來的。
倆毛孩子上了車,倒是挺安靜的,他們看不出車的內飾有多么豪華,反正就算是普通的小轎車,離他們也相當遙遠。
十九輛車湊齊了,但是人沒來齊,拖拖拉拉一直到六點半,天都開始放亮了,車隊才上路。
這時候上路,人也不算多,副總管操辦這種事多了,現在終于放松了,“沒事,留著余量呢,時間肯定夠,正好天快亮了,通知攝像,路上拍一下……臥槽,那輛帕薩特別拍。”
今天的車里,有三輛帕薩特,不過他都不用指明,大家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一輛。
朝陽縣到市區,也就三十來公里,一旦飆起速度來,是很快的,進了市區要慢一點,來到小兩口家,差不多用了五十分鐘。
也就是七點半的模樣,車隊到了,有兩輛車半路上掉隊,也很快趕了上來。
云園市這里,新媳婦回門的禮儀是很隆重的,馮君見過多次了,也不下車,只是放下車窗,坐在駕駛室里抽煙。
一個毛孩子有點好奇,出聲問他,“總管不是給了你中華煙了嗎?你為什么不沾一沾喜氣,要抽自己的煙?”
馮君看他一眼,笑著回答,“我不太喜歡抽硬盒中華,感覺這種煙更好抽一點。”
毛孩子看一眼他手上短短的煙,下意識地發話,“這種煙短短的,好好玩,叔叔能給我一根嗎?我給我爸抽。”
馮君抽的煙可不便宜,鸛雀樓1619,一條一千塊,一根就得五塊錢,聽到這孩子是為他父親要,他想也不想,直接給了一整盒,“拿去吧。”
孩子孝敬家長,當然值得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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