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裝逼最傷人。
男人就實在有點忍受不了,發動了車以后,出聲發問,“兄弟,你在鄭陽做什么買賣?”
馮君都靠在座位上,瞇上眼睛了,聞言懶洋洋地回答,“好像咱倆聊了這么久了,一直在你問我……不太厚道吧?”
男人聞言,嘴角抽動一下,一開始,他是不想報自己的名字,因為怕麻煩。
但是聊著聊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報名字了,原因無他,有點跌份兒。
頓了一頓之后,他還是很耿直地發話,“晁博,團sheng委的。”
只要是體制中人,聽到這六個字,基本上就能反應過來他是誰了。
馮君不是體制里的,不過他身在準副省級城市,平日里跟徐雷剛、張偉之類的聊得也不少,聞言看他一眼,“你跟晁市長怎么稱呼?”
晁博開著車,漫不經心地回答,“哦,那是我家老爺子。”
“哦,”馮君有氣無力地哼一聲,“那去團sheng委不錯,出來也方便安置。”
晁博從后視鏡里看他一眼,心里有點郁悶,拜托,我老爸好歹也是常務副,你這么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方便安置”,這么裝逼真的好嗎?
見他有點小郁悶,副駕駛上的八十分女孩出聲了,“博哥,你妹妹將來住剛才的房子,還是去省城住?”
其實這就是閑聊,結婚嘛,談的就是這點事。
兩人說了幾句,晁博調整好心態,又出聲發問,“哥們兒,你在鄭陽做什么生意?”
后座沒有聲音,頓了一頓之后,才有一個女聲怯怯地回答,“他睡著了。”
晁博揚一揚眉毛,抿一抿嘴,心說這位還真是不拿市長當干部啊。
不過馮君睡得快,醒得也快,約莫二十分鐘之后,晁博在公路上減了一下速,馮君的身子往前一栽,就清醒了,“咦……到了嗎?”
接下來兩人就是隨便地聊天了,馮君這才知道,那八十分的女孩兒是晁博的女朋友,而后座這位七十五分的女孩,是她大學的校友,同時又是新娘的同事。
晁博也知道了,馮君是在鄭陽做玉石生意,自己當老板。
馮君沒說自己是獨自打拼出來的局面,那樣會顯得交淺言深,也不符合他的打算。
但是同時,晁博也不認為,對方年紀輕輕無依無靠,就能賺下這么一筆身家。
他忍了一陣,最后還是沒有忍住,“你一個人在鄭陽,很辛苦的吧?”
馮君笑一笑,很隨意地回答,“倒也不算辛苦,有些朋友幫忙關照著,我基本上就是撒手掌柜。”
他的話并沒有虛假成分,只是說得比較含混,有誘導對方想歪的嫌疑。
而晁博有了先入為主的念頭,還真有些會錯意了。
所以他就旁敲側擊地打聽:是什么樣的朋友,能幫助你發展得如此成功?
馮君并不回答,只是莫測高深地笑一笑,那意思很明顯——朋友,你問得有點多了。
晁博身為市長的公子,也是好面子的,見對方含糊其辭,也就不再試探。
車隊終于回到了朝陽,晁博帶著女友見姑姑去了,七十五分女孩留下了。
她叫李美馨,銀行職員,家里應該也是小有辦法的,她跟馮君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很顯然,她對這個年少多金的帥哥,有一定的興趣……
晁總嫁女兒,來的人還真不少,有人想指派馮君的車接送賓客去飯店,馮君非常干脆地拒絕,說我的車在等人。
到了這個時候,負責籌辦儀式的總管副總管之流,就都已經知道了,今天的車隊里,有個司機特別刺頭。
不過,還真有那小年輕不服氣,走上前指派,說你們收了紅包,就該負責接送賓客,今天主家是誰,你心里沒點數嗎?
馮君只笑不說話,倒是李美馨低聲發話,“沒人跟你說嗎?剛才晁博坐的就是這輛車。”
“晁博?”小伙子愣了一愣之后,轉身就走,再也不說什么應該接送賓客了。
馮君一直等到十一點半,見晁博還不露面,也懶得再等了,招呼李美馨一聲,“小李上車,我送你去飯店。”
飯店距離新娘家并不遠,事實上朝陽縣就屁大一點地方,他將人送到飯店,也不過花了五分鐘。
李美馨見他不下車,疑惑地發問,“你這是……還要去接晁博和鈺慧?”
“不去了,”馮君搖搖頭,“飯點兒了,回家陪老爸老媽吃飯。”
“不是吧?”李美馨的眼睛睜得老大,“這里難道沒有給你們準備午飯?”
“不知道準備了沒有,我真不關心這個,”馮君搖搖頭,“天天吃飯店,都要煩死了。”
這話真不是裝逼,哪怕是升斗小民,也有太多人有這種感受。
當然,婚宴這種大場面的酒席,相對還是比較罕見。
李美馨知道馮君的做派,倒是沒意外他這么說,不過她不想讓他就這么離開,眨巴一下眼睛發話,“沒準過一會兒,晁博還要找你喝酒。”
馮君笑著搖搖頭,“我開著車呢,不可能喝酒……我跟他也不熟。”
兩人正說著話,身后有人按喇叭,回頭一看,卻是一輛桑塔納,噴著法院的標識。
車門一開,晁博和他的女朋友走了下來,敢情他是開著這車來的。
他倆一下車,后座上的一人來到駕駛室,直接把車開走了——現在查得很嚴,小心謹慎是必須的。
晁博走過來,笑吟吟地發問,“怎么不進去?站在這兒聊天?”
李美馨一指馮君,“我正說他呢……他不吃飯,想走。”
憑良心說,晁博對馮君的印象相當不錯,兩人聊天的時候,雖然都有點賣弄,想要顯得比對方強,但是想要賣弄,你也得有那資本不是?
晁博交往的朋友里,能用這種對等心態跟他聊天的很少,大部分都是要巴結他的,少數人直接就是比較敬畏。
還有極個別的一兩個,家世比他還好,那居高臨下的姿態,他也不是很舒服。
難得遇到一個家世不怎么樣,但是事業有成,還跟他平起平坐的人,他就愿意多聊一聊。
按說今天是他堂妹結婚,賓客里他有的是熟人,應該用心去招呼。
但是怎么說呢?那些人都太熟了,過年的時候又會遇到,少招呼兩句也無所謂。
所以他就盛情留客,“走啥走?一會兒一起喝兩杯。”
馮君笑著搖頭,“真不行呀,我平時不回來,好不容易過年了,回來得多跟父母聚一聚。”
這話沒毛病,政治正確……哦不,倫理正確,晁博也不能說什么,只能跟他揮手道別。
走進飯店,他的大姑迎了上來,正是晁穎晁總,“小博怎么才來?你奶奶說了,讓你去她那一桌坐。”
“遇到一個挺有意思的家伙,”晁博笑著回答,“居然開的是輝騰,還是朝陽人。”
“哦,我聽說了,”晁總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發話,“計生委劉家貴的親戚,聽說在鄭陽發展得不錯?”
她得到的消息,對馮君是有褒有貶,不過到了她這個歲數和地位,不會輕易地臧否他人。
當然,更關鍵的是,她要弄清楚侄兒對此人的態度。
“他單槍匹馬的,怎么發展?”晁博不以為意地笑一笑,然后壓低了聲音發話,“我懷疑啊,他是什么人推出來的白手套。”
“白手套?”晁穎的眉頭微微一皺,“他能有這本事?”
晁博無奈地看她一眼,“大姑,人家是985的雙學位,當初中考縣里第二!”
“那也不過是考試,”晁穎不屑地一笑,不以為意地發話,“學校的考試有標準答案,但是社會上的考試……有標準答案嗎?”
為了防止羞到這個侄兒,頓了一頓之后,她又出聲發話,“小伙子人長得帥氣,又有才……會不會是被誰家姑娘看上了?”
“大姑,”晁博無奈地翻個白眼,“就算人家出賣色相,也能借機成為白手套呀。”
必須承認,因為剛才劉家貴歪嘴了,晁穎對馮君多少有點成見,女人嘛,總有點小肚雞腸——我家的大喜日子,你開個破車,得瑟什么呢?
但是侄兒這么一分析,她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沉吟一陣之后,她出聲發話,“要是這樣的話,這人……沒準用得到?”
她說的“用得到”,是指哥哥晁剛的升遷,晁副市長今年五十二了,進步的欲望十分強烈,如果操作得當的話,五十八歲之前升副省,也是有可能的。
晁博點起一根煙來,故作老成地發話,“就算用不到,總不能讓他成為阻力吧?”
晁穎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也是,小博你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跟你爸真像……那個劉家貴,真是該死,差點害我得罪人。”
她說了這句話,馮君今天的策略,就完美地實現了。
晁博覺得這是在長輩面前露臉,也有點自豪,“我覺得吧,親戚能處成這樣,劉家貴做人,確實是存在問題的……不止一個人跟我這么說了。”
話音剛落,他的眼睛就是一直,“咦……這貨又怎么回來了?”
大門外面走進兩人,其中一個不是馮君,又是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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