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高對馮君的表態,還真是有點意外,他并不以為那些同情者是添亂——起碼不全是。
這就涉及到了文明認知的問題,不同的文明,看待問題的出發點是不一樣的。
事實上聯邦在對整個疆域的管理過程中,確實是存在一些問題的,宣高自己就認為,某些叛軍舉起反旗是值得同情的——有些管理者的吃相,實在是過于難看了。
包括把邊境星土著限制在邊境星上,這種行為對他來說,也是很值得詬病的。
不過宣高沒有明確地表現出否定,只是笑著回答,“我的意思是說,仿造的生產線,其實可信度還是很高的,如果不是這樣,軍方也不可能偷偷地扣下生產線。”
這個倒也是!馮君能理解里面的邏輯,他沉吟著發問,“這種生產線有幾條?”
“我哪里有資格知道這個數字?”宣高苦笑著搖搖頭,“軍方現在被盯得很緊,可是老帥那邊也拖不得了,他們希望能拿出一條仿造的生產線,請你先為老帥延壽。”
“仿造的生產線……為老帥延壽?”馮君的臉上,是滿滿的不可思議,“軍方這種態度,對得起老帥嗎?”
“軍方表示了,希望您不要執著于這個小節,”宣高正色回答,“您對林捷琳的治療,以及后來無視林副相,已經向大家表明……欺騙您的后果會是什么。”
“軍方想延壽的人不止兩個,如果有誰影響了大家的利益,下場的悲慘可以想象得到。”
“倒也有理,”馮君點點頭,“那條生產線在哪里,最近可以提貨嗎?”
“這個我還沒問,首先您得答應啊,”宣高一本正經地回答,“那我現在就問一聲,不怕您笑話,如果不是您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軍方手上竟然還有仿造的生產線。”
說完之后,他就匆匆跑回去了,留下馮君在那里發呆:這人類聯邦的攤子,也有點過于復雜了吧,竟然這種事情都可能發生,撇開立場來說,聯邦正府提防軍方,還真有其道理。
不過軍方如果有代表在的話,估計又要解釋軍方有多么不容易,聯邦如何過分了。
馮君是學中文的,歷史上這種各執一詞的事情,還少了嗎?
宣高的回應也很迅速,大概十分鐘之后,他跑了過來,表示說仿造的生產線已經在路上,明天就能運到,初步定在啞鈴星系,不知道您對此有什么異議?
啞鈴星系就挺好的,馮君去過那里好幾次了,還坑過軍方一次,他只是好奇地問一句,“這應該是提前起運的……軍方就這么篤定,我一定能接受仿造生產線?”
“這個我倒是聽說了,”宣高點點頭,“聯邦最近嚴查生產線,這條仿造生產線,以前也不是完全沒人知道,只不過聯邦一直不計較,現在嚴查了,起碼……也得換個地方保存吧?”
“原來是不作為,”馮君輕聲嘀咕一句,探后出聲發問,“老帥呢?”
“老帥已經去了紡錘星系,去探望磐石大將,”宣高沉聲回答,“軍方那邊表示,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治療磐石大將的那塊地方,可以為老帥延壽,您的意思呢?”
“那就這樣,”馮君點點頭,“取走生產線后,我會留下能量石,然后馬上為老帥延壽。”
這個事情有點緊趕緊,不過馮君認為,自己完全應對得來——關鍵是他手上已有的能量石,足夠買下那條生產線,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不過他還是忙前忙后一番,在次日取走了能量石,又過一日,他在老地方見到了老帥。
在這個過程中,磐石大將托人傳話,問自己能不能在場,畢竟他是見過馮君二人的。
這個請求被馮君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而且不無諷刺地反問了一句——聯邦軍隊都是這么不講規矩的嗎?怪不得被蟲族打成這樣。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而對他來說,壞的開頭絕對要不得。
這次老帥就是一個人來的,見到馮君和頤玦自空而降,他居然穿著機甲主動迎了出來。
他注重禮節,馮君和頤玦自然也不會無端失禮,不過指望他倆會禮賢下士的話,那也是想多了,頤玦一聲不發,而馮君的禮貌中也帶著疏離感。
老帥的個子也不高,還不到一米六,今年一百五十六歲了,看起來精神矍鑠,老態倒是很明顯了,但是言談舉止都還得體。
有意思的是,他對延壽藥品不是很在意,他更感興趣的是對方的文明特性有哪些,主要活動在哪些星域,跟人類聯邦相比,都有哪些文明差異。
這些問題別說頤玦不會回答,就連馮君也表示,我們是來為你延壽的,不談公事。
老帥卻不肯甘心,有提出了新的建議:既然咱們的公敵是蟲子,能否展開一些合作,將這個種群徹底消滅掉?
馮君冷冷地反問了一句:既然要說合作,那么……以哪一方為主導?
老帥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在求人的時候表示,聯邦應該為主導,所以他只能回答——既然是合作,當然就沒有主導方。
馮君冷笑一聲,然后就沒了下文,這意思很明顯:我們不能做主導,那就沒必要談了!
老帥倒是耐心好,他解釋說兩個文明之間首次合作,相互不摸底的情況下,讓一個文明成為主導,對另一個文明就太不平,大家要有一個相互了解的過程,這才是合作的態度。
他認為沒有主導者也不要緊,只要雙方認定,蟲族是一致的敵人,以此為合作基礎,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嚴格來說,他這還真是合作的姿態,不過非常遺憾的是,馮君就沒打算跟聯邦合作。
所以他冷冰冰地表示,“我們現在沒有合作的迫切性,不怕說一句傷人的話……就算你們愿意視我方為合作的主導方,我方都未必愿意接受,有大概率會存在其他附加條件。”
這話……就很過分,但是他偏偏說得非常自然。
老帥算是誠意很足了,也被他這話氣得有點臉色發青,最后才問一句,“其他附加條件……是不是包括拿到我們的藥品生產線、戰艦的相關資料等等?”
“應該不會,”馮君毫不猶豫地回答,“想要得到這些的,只是我個人,我身邊這位女士就對此不感興趣,說句實話……他們普遍對你們的科技不感興趣。”
老帥被這話氣得臉色發青,但偏偏無法辯駁,因為在來之前,他已經收集到了相當多的關于這個文明的猜測,而馮君的回答,符合軍方對這個文明的畫像。
不過他終究是做大事的,氣憤了沒多久,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并且擇機又問,“就算暫時無法達成合作意向,相互交換一下對蟲子的認知……這個總是可以的吧?”
馮君覺得,總是拒絕對方是在有點不太客氣,但是你這個問題……還真的就只能拒絕,他搖搖頭,“你們掌握的認知,我們不感興趣;我們掌握的認知,你們知道了也沒用。”
“你這就不像個談事的樣子嘛,”老帥終于發作了,但是沒有破口大罵,而是使用了激將法,“是不是就像傳言里說的那樣,你不是做主的人?”
“我確實不是做主的人,”馮君并不生氣,原本就沒有做主的權力,他生什么氣?“不過做主的人是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他們都不屑跟你們接觸。”
頓了一頓,他又補充一句,“其實你說得不對,我就不是來談事的……只是掙點外快。”
老帥被他懟得徹底沒了脾氣,其實他心里何嘗不知道,對方文明確實無意接觸聯邦?
在接下來的治療時間里,他也沒有再談論合作的事宜——終究是曾經的大元帥,為了聯邦,他可以絞盡腦汁縱橫捭闔,但是別人不買賬的話,他也拉不下面皮來死纏爛打。
就算他丟得起那個人,聯邦的形象也不容輕侮——即便對方對聯邦殊無敬意。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就是很自然地跟對方拉家常,既有對對方文明的試探,也嘗試了解對方對聯邦的觀感,而且很多時候,會用請教的語氣發問。
比如說——你覺得聯邦在哪一方面做的不夠好,還有改進的余地?
沒錯,他不會再厚著臉皮求合作了,但是請教本方文明的不足,這并不丟人——前者屬于上桿子強行搭伙,后者卻是不恥下問。
馮君卻也不好徹底不理他,因為老帥的行為,很容易讓人想到華夏那些負重前行的前輩們,為了華夏的明天更美好,他們四處尋找可能讓自家變強的方法和道路。
所以此人雖然是軍中世家,卻也當得起“聯邦的脊梁”。
馮君感興趣的,還有這人的思維和處事方式,因為他發現,聯邦人族的思維,更接近地球界一些,他學一學這人的思維,沒準在地球用得上。
然而大部分問題,他還是沒辦法回答,有些問題回答起來,也相當惹人,“聯邦不是哪里做得好不好的問題,對于我們的文明來說,你們純粹走錯了路……”
“提升科技水平沒有錯,但是忽視人體自身潛力的挖掘,那是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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