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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當國學天才遇到相聲

  “……賈氏婦人墜落而死,比干丞相摘心還膽,黃家父子反出了五關。一個蘇妲己不是人,把紂王六百載的天下毀掉,你也比的了蘇妲己嗎”

  聲音落下,眾人皆癡。

  尤勇和程源遠不知對錯,他們從藝的時候就已經斷了這一段了。

  董鶴鳴老爺子胡須顫顫,模糊的記憶中跳躍出些許的片段,那些殘碎的片段恰恰應和了這段《不是人》。

  董鶴鳴激動萬分地問:“這是你師父教你的?”

  “不,我師父王永發是我的啟蒙老師,他沒教我多少,這一段是我小時候在我太爺家的書籍中看到的。”

  李凡多了一個心眼兒,沒有說是自己“師父”教的,如果把所有事情都往師父身上推的話,那他師父就成神話人物了,民間大師了,然后自然會有很多藝人去登門拜訪。結果他們到村子里一看,自己師父正坐在電腦前勾搭妹子呢,那豈不是笑話?

  師父王永發這個角色得退出歷史舞臺了,以后離奇的事情就往已經去世多年的太爺身上推,太爺年輕時總聽相聲,而且是村子里少有的讀過高中的人,家里也有雜七雜八各種舊書,人去世之后家里的東西也就不翼而飛了。

  太爺離群索居,基本不和他人往來,一輩子孤苦伶仃的,具備了讓李凡塑造成神秘大師的全部特性,反正以后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往太爺身上推準沒錯,太爺泉下有知,李凡估計他老人家一定會非常開心地!

  李凡決定用這套話糊弄這個時空的這幫人了。

  尤勇疑惑地問:“你說的這是《八扇屏》?你確定?”

  董鶴鳴瞇著眼睛道:“對,他說的是,我記憶中模模糊糊的段落都在剛剛這段《不是人》中找到了!這一段勾起了我童年的回憶啊。”

  接著,一連串的問題砸向了李凡:

  “那本書現在在哪里?”

  “出版社呢?以你的記憶力應該記得出版社啊!”

  “什么,你那神奇的記憶力還有選擇性記憶?”

  把室內眾人忽悠懵了之后,李凡舒出一口氣,你們是十萬個為什么啊?

  室內眾人此時以一種極其異樣的眼光看著李凡,透過那訝異的眼光,我們可以窺探到他們大腦中升騰出的一幕幕畫面:村子的角落里,有一個低矮的土房,土房里有幾個老舊的書柜,里面躺著雜七雜八的書籍。一個年邁的神秘老人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他慈祥地望著趴在書柜里翻書的小小孩童……

  李凡真不想編瞎話騙人,可要不然真解釋不通了啊,偏偏他們還愛打破砂鍋問到底,李凡有點兒后悔了,當初不應該弄出一個師父來,直接全推給自己的太爺,簡單粗暴沒毛病!

  黃雨琪收回錯愕的眼神,繼續道:“好,我們接通下一位聽眾熱錢。”

  電話接通。

  觀眾:“哈哈,李凡,我發現了你剛剛《八扇屏》中諸多的錯誤!是國學常識性錯誤!”

  李凡雙手撐著兩把椅子,探著頭,道:“你說說看。”

  “首先,‘萬歲’一詞,起始于漢武帝時期,這里有個典故,說一心想長命的漢武帝到嵩山太室山上祭祀上天,隨從的官員在山下聽到有人呼‘萬歲’,一連呼了三聲,官員問山上的人,可山上的人都說他們沒有喊,但也聽見了;問山下的眾人,也說聽到了但大家并沒有喊。

  于是,這個事便當作‘祥瑞’記載下來了。而從漢武帝開始,便有了‘山呼萬歲’之說!而且是三聲。司儀官喊:‘山呼!’眾臣:‘萬歲!’司儀官再喊:‘山呼!’眾臣:‘萬歲!’司儀官三喊:‘再山呼!’眾臣:‘萬萬歲!’

  所以說,李凡你錯誤了,商紂王時期沒有‘山呼萬歲’之說!”

  李凡笑了笑:“首先說一點,我所講述的是從手抄本上看到的,是前人的作品,我只不過一字不差地敘述出來,你說我錯了是不正確的,要錯是前人錯。其次,這段《不是人》,開頭引用的是《封神演義》的第一回‘紂王女媧宮進香’,這是病根,要錯是《封神演義》錯。

  而且《不是人》引用《封神演義》是稍作了改動的,《不是人》中‘山呼萬歲’,而《封神演義》中則是‘山呼稱臣’,若說錯,錯的不是‘萬歲’,而是‘山呼’!”

  電話那邊兒沒聲了,直播室里也沒聲了。

  遇到國學方面相對深入的知識的時候,幾位相聲專業人士只有靜靜聽著的份兒了。

  李凡頓了頓,再道:“‘萬歲’這個詞并不是漢武帝首創的,上溯到戰國時期,人們便頻繁使用了,再往前推進,西周春秋時期也有同義詞!

  早期,‘萬歲’是頌詞、祝福語,誰都可以用,沒有階級之分;它還可作為‘死’的諱稱,比如說‘寡人萬歲千秋后,誰與樂此矣?’;而且它還是一種歡呼語,翻譯成白話就是“哇塞,好棒啊!”“太贊了!”……

  而漢武帝自稱萬歲后,這個詞當時也并不是完全皇帝私有化的。

  還有什么疑問么?”

  電話那頭的觀眾想了想,“那沒了!”

  黃雨琪調侃道:“這位聽眾不是發現了諸多錯誤么?”

  “現在沒有了!”

  掛斷電話,黃雨琪問道:“李凡,我倒是發現了這段《八扇屏》里一處特別明顯的錯誤,紂王曰:‘女媧有何公德,朕輕萬乘而往降香’這個‘朕’字,是自秦始皇開始為皇帝的專有稱呼啊!”

  李凡淡淡地道:“這個‘朕’字在秦始皇之前便客觀存在,秦以前指‘我的’或‘我’。甲骨金文中作單數第一人稱領格,比如說《離騷》中,‘朕皇考曰伯庸。’意思是:‘我的父親叫伯庸。’所以說‘朕輕萬乘而往降香’,這里用個‘朕’字,沒有任何問題。

  《爾雅·釋詁》云:‘朕,身也。’,上古貴賤皆自稱朕,就是這個意思!”

  李凡說罷,眾人持續懵逼狀態,根本搭不上話。李凡心道:從事曲藝這行當的,多讀點兒書不行啊?

  黃雨琪點了點頭:“哦對了,這里是不是也可以說‘寡人’?”

  “不準確,在秦代以前,一般諸侯自稱寡人的比較多,而較弱的諸侯自稱‘孤’,像夏商周天子較常用的是‘予一人’,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很多歷史書籍記載也并不準確。”

  黃雨琪抿了抿嘴唇,又看了看眾人百態,大家全處在一知半解狀態。

  李凡又道:“從大家對這一段《八扇屏》的質問中,我可以大膽地得出一個結論,任何一本曲藝的創作,落到根兒上還得依仗國學修為,哪怕再平民的作品,基本常識不可錯,因為曲藝藝術是需要向大眾推廣的,咱們不能把錯誤的東西推廣出去!”

  “好,說得好!”黃雨琪開心地領掌。

  李凡提議道:“要不咱再把話題拉回到相聲本身?”

  相聲大師們樂了,這個自己才在行啊!

  “好,咱們再聊聊相聲!”

  “對嘛,聊聊相聲!”

  李凡嘴角微微蕩笑,他剛要落座,只見程鐘寶立馬起身,他一把拉過李凡,悄聲道:“你過來坐。”

  李凡連連擺手,可還是讓程鐘寶硬拉了過去。

  程鐘寶咯吱一聲坐在了后排的椅子上,他擦了擦汗,主咖位真不好坐啊!

  再聊相聲,李凡一瞬間便成為了大家再也無法忽視的角色了,每每李凡要發言的時候,眾人全都支著耳朵認真地聽著,更不見自以為是的“救場”了。

  人性這東西怪得很,當自己這行當闖進來一個“門外漢”的時候,100個人中有99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他不行,他怎么來了?他憑什么來?

  這種想法是正常的心理活動,換個視角想,假若李凡參加一場文學研討會,突然間有個當紅女星也坐進了會議室。那李凡等人也一定會想,你憑啥來啊?你不過是個女明星,不過發表了一本貼滿照片的寫真集自傳,你憑啥來參加文學研討會?不搭嘎啊!

  對吧?

  人都這樣!

  然后李凡就得告訴你我為什么能來了。定場詩?我會!貫口?簡單,給你一段《八扇屏》失傳的部分!我還得告訴你這《八扇屏》背后的國學常識!

  當把自己的一點點才華展露出來的時候,那些不明白他為什么受邀的人便立即改變了看法。接下來,甚至說大家“肅然起敬”都不為過!因為,他還會創作!創作!!

  “現在相聲演員會太平歌詞的都非常少見了。至于它的傳承問題,學生不才,創作了一篇,名為《白蛇傳》,要不大家給把把關?”

  董鶴鳴老爺子道:“唱來聽聽,無妨!”

  李凡清了清嗓子,唱道:

  “那西湖美景蓋世無雙,

  兩岸旁奇花異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蘇堤桃紅柳綠,

  夏賞荷花映滿了池塘,

  眾人一瞬間全被鎮住了,這詞兒寫得漂亮,這嗓子堪稱一絕啊!

  開頭的甩腔,中間部分的俏口、托腔以及流水板唱法等等都非常嫻熟,尤其是李凡那鼻音的運用,若是外行人根本欣賞不出來。

  眾人被震得一愣一愣的,怎么評價?不好評價!

  要說唱得完美無瑕吧,這不可能!多多少少有點兒缺憾,畢竟李凡不是專業的,也沒登上舞臺唱過,他不過是超級發燒友而已。但即便這樣,除了董老有資格點評外,其他人都沒資格,因為他們絕大多數人連太平歌詞都不會好不?

  別說小字輩了,就連程源遠他也不會啊!若問他會什么?他會給小女孩兒買高跟鞋!

  白娘子壓在了雷峰塔,

  終朝每日受凄涼,

  好可嘆十八年災數才滿,

  許夢嬌中狀元在這雷峰塔下見了親娘。”

  一曲唱罷,掌聲濃烈!

  “好!唱得好!”

  “沒想到你小子竟然還會唱太平歌詞!”

  “這不僅僅是唱了,還會創作,這個太難能可貴了!”

  “青年相聲演員中,你是頭一號的人物啊!”

  瞧瞧,這話鋒變的這叫快,轉眼間變成了青年相聲演員了,別看大家只知道你在京大迎新晚會上表演了一場,但認可你!

  “這是你師父教的還是你太爺?”

  “我太爺!”

  眾人點了點頭,嗯,高手果然在民間啊!

  9點整,整檔節目結束。

  “歡迎大家明天同一時刻,繼續收聽我們的節目,再見!”

  拉下音量,黃雨琪興奮地拉著李凡道:“剛剛你的小曲兒唱得,太絕了!誒呦,余音繞梁,韻味十足啊,和我第一次聽京劇的時候差不多,我現在一想想還頭皮陣陣發麻呢!”

  李凡笑笑,“我這才哪到哪啊?這幾位前輩唱得更好,我還想請教一下幾位前輩呢!”

  程源遠沒吱聲,他不會唱太平歌詞,貫口也說不完整幾段,他們家他這一輩兒就剩他自己了,于是他也就成為了藝術家。

  有位相聲大師說得好,成為藝術家的方法是什么呢?簡單,身體要健康,你把別人熬死了,你成為了大輩兒,那你就是藝術家!

  尤勇唱得不錯是不錯,但他沒創作過作品,董鶴鳴也是如此,他年輕時唱得好極了,但都是他人創作的作品。

  還是董鶴鳴老爺子活得坦蕩,他道:“我18歲的時候,兩個你也唱不過我,但我不會創作啊。你的嗓音條件得天獨厚,略加指導,前途無量!”

  “董老繆愛了,班門弄斧,您老見笑了!”

  董鶴鳴佝僂著身子,拍了拍李凡的手臂,非常欣慰,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大高個大帥哥,老嘍,拍拍年輕人的肩膀都費勁嘍。

  李凡的時間很緊急,沒多余時間再浪費下去了,便忙和大家告辭,拉著顧亞婷趕飛機去了。

  三派藝術大師望著李凡離去的背影,心中感慨頗多,一是驚喜青年才俊之誕生,二是哀嘆相聲之不爭,三是憂患未來之發展。

  相聲作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遺產”兩個字可不是什么好聽的詞匯,它代表著瀕臨滅絕,代表著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相聲若想要生存,就必須變革,而促進變革的人會是誰呢?

  “小勇啊,挽救相聲于一線的重任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我不成,各位同仁一起努力,眾人拾材火焰高嘛!”

  大家胡扯了幾句后,又想到了李凡這個名字,或許他能成為相聲界的傳承人?

  很明顯,他們低估了李凡的野心,李凡人生有兩大目標:其一,吃喝不愁,灑脫快樂。其二,傳承華夏文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戲曲舞技等等。

  之所以是“傳承”而不是“振興”,因為“振興”這個詞匯是不現實的,在現代社會振興昆曲?引導毛筆書法?彈古箏?

  一萬個李凡也做不到!

  李凡爭取以一個民間藝術工作者的形象,來讓這藝術的涓涓細流不干涸殆盡,就算干了件大事兒了。他對自己的定位也非常精準:成為個別藝術種類的參與者,其他藝術種類的記錄者。

  一個人的精力是極其有限的,李凡任重而道遠,況且還得拿出一定的時間休閑玩耍,慢慢來吧。

  車子在路上奔馳著,顧亞婷則對李凡的太爺深感興趣,畢竟那個老頭兒太神奇了。

  顧亞婷忽閃著大眼睛道:“李凡,你太爺箱子里都有什么書啊?”

  “五花八門啊,《三國演義》啊,《紅樓夢》啊,《儒林外史》啊,《一頭豬的產后護理》《少女之心》——”

  “《少女之心》?”

  李凡瞪著眼睛道:“有什么問題么?”

  “沒問題啊!”

  “沒問題就是有問題,大大的問題,你看過!”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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