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籠罩大地,月光布滿這一片天際,流星劃過梁山泊浩蕩湖面。山上,山下,燈火通亮。
宋軍在防備著陸謙襲營,試看陸謙的這幾次出彩的拼殺,夜戰在其中占據了太大太多的份量;而陸謙也在防備著宋軍夜襲,如果有幾十個宋軍摸上了關口,死命掩護著披掛著步人甲的鐵皮人登城,那不需要多少,只要十幾個,陸謙就可以直接放棄這第一關了。
陸謙目光炯炯的看著金沙灘頭。
今日趙宋禁軍的戰斗力他已經看到了,至少京東這一塊禁軍的戰斗力他是認識了。
一如他判斷的一般,垃圾!除了裝備超強外,戰斗意志上真心一般。說他們在這點上不如地方土兵真不是說笑。
當然,這些也不能抹殺排起陣列后的禁軍,對于無甲或少甲之隊伍超強的殺傷力。別看濟州禁軍戰斗意志拉稀,但他們對于盜匪有著不小的心里優勢,正面對陣,就禁軍那一套弓弩陣,是能發揮出很強的殺傷力的。
只不過蔣磊不會知道,今夜里陸謙為他究竟準備了多少個裝滿枯枝野草的木排。
那些木排現在隱藏在周遭的蘆葦蕩里,其上有的已澆潑了油脂,有的則是沒有,而不管有是沒有,它們都會在人力,在風力,在水波的推動下,一波波的向著金沙灘、東港、西港的宋軍船只停泊處靠近,然后燃燒。
這不是什么偷襲,而是一種陽謀。
你宋軍肯定會針對這點做出防備,黃安部的教訓,蔣磊不會不知道。
但你擋下第一波,擋下第二波,能否繼續擋下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呢?知道這幾天陸謙讓嘍啰們趕制了多少木排嗎?
梁山泊有著大面積的蘆葦蕩,里頭能藏下N多的木排。而背靠著蘆葦蕩和偌大個梁山,陸謙會缺燃料么?
當月上中天。阮小七忽然被人拍醒,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到點了。
阮氏兄弟一人針對一處,阮小七并沒掙的過自己的大哥、二哥,被擠到了西港來了。手下只有二十來人。
但是當二十多道木排突然燃起大火,向著宋軍船舶停靠處涌進的時候,那聲勢甚為壯觀。
三處宋軍在夜間誰也不敢放松警惕,尤其是兵力相對薄弱的東西兩港。今日半個白晝的時間,他們是沒有找到上山小路不假,但誰敢保證久居山上的梁山賊寇就不知道有路可直通東西港呢?
這夜間廝殺來了,便是要主寨救援都難。依照宋軍的訓練程度,要他們夜間整隊趕赴東西港救援,還不如直接要他們放羊呢。
“敵襲,敵襲……”
尖厲的叫吼聲和‘咣咣’的銅鑼聲在前一瞬間還安靜的東港宋軍營寨響起。雷橫今夜里雖躺在帳中歇息,卻衣不卸甲,聞到外面聲音,一個挺身就挑了起來,抓起床頭腰刀就急忙出去。
就看到已然有至少三四十弓手,正對著河面不停放箭。而與此同時,大片的燃燒著火焰的木排正向著港子里船舶停靠處不停地涌來。
“都頭,……”
值夜的一兵頭緊張的叫道。
“快叫弓手槍兵上棧橋、木墻,弓手對著水面放箭,槍兵速將火船推開。”雷橫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一個中規中矩的判斷。那趙縣尉在此時就是一廢物而已。
而對比雷橫這兒的應對,以黃安敗兵為主的西港宋軍,此刻已經亂套了。
針對東港的阮小七只是中規中矩,對付西港的阮小五卻很有創造性,他帶著一干人悄悄地將木排推到宋軍水寨外不遠處時,先是點燃木排,引得西港土勇一陣慌亂,然后帶人悄悄潛伏到近處,鉆出水面來,把削好尖端的木槍當魚叉,投向宋軍弓兵,縱然只扎中了六七人,卻也嚇的土勇中的弓手膽戰心驚。
之后阮小五就找到了攻擊的恰當方式,一干人口含著蘆葦桿,手里捏著木槍,輕松地游到水寨近處,浮出水面,悄悄地觀察對手,瞅準機會投出木槍,再潛回水中。由于那烈焰和硝煙的影響,宋軍只能讓弓手胡亂射擊,但湖面那么大,他們如何封鎖得住?那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和湖面上噗通噗通的悶響,宛如是絕配。
如此的一番攻殺來,阮小五手下雖然折了三個,便是他自己也被箭矢咬了一口,幸虧那支箭軟綿綿的,扎在他左手臂,入肉還不到半寸。
可這些土勇弓手卻崩潰了。因為他們在‘快速’損失的同時,宋軍水寨外圍的木墻柵欄被火筏燒塌了,幾支火筏順著塌開的缺口闖了進去,那棧橋和木柵墻上的土勇怎還有勇氣繼續戰下去呢?
指望著他們在這個時候,手持彎弓長槍跳到走舸上繼續戰斗,呵呵,那是癡人說夢。
蔣磊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梁山打的是什么算盤,他已經看透。但是他知道是知道,如何去抵擋卻又是另一回事。
陸謙的夜襲不在于殺傷宋兵,也不在于摧毀他們的營盤,這夜襲的唯一目的就是焚燒宋軍停泊的走舸。宋軍才剛剛上梁山半日的時間,兵力再多也不可能建起一座水陸都防備齊全的營壘。
如果宋軍中有一支實力過硬的水兵,這個時候蔣磊會直接命人拆掉水寨柵欄一側,讓水兵駕駛著小船去水面上獵殺梁山賊寇。但很可惜了,他手中并沒這樣的軍隊。
黑夜之中,讓隨軍民壯駕駛著走舸,裝載著宋軍士兵去獵殺水中的梁山賊寇,且不說民壯又沒這個膽子,就是蔣磊手下的官兵,都不敢走上船。
他手下的禁軍十有七八是旱鴨子,因為禁軍是定期換防的,如此才好叫兵不識將,將無專兵。蔣磊在手下軍卒中的威望很低,京東是太平地界,不像西軍一戰接著一戰,禁軍士卒與蔣磊沒什么過命交情。要他們這個時候乘坐著小船去漆黑的夜里獵殺水中賊寇,他們怕是下一瞬間都能對著他蔣磊刀劍相向。
老趙家的兵制就決定著,軍中將官與士卒并無大的恩義,特別是太平年月。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三年一輪,這些當兵的才不會樂意為蔣磊效死呢。
而廂兵,說真的,北宋的廂兵就是一批勞工群啊,極少有時間操練武藝。更多是在從事著各種各類的勞役,諸如修橋筑路、修筑城池、開挖運河、制造武器和船只、運輸軍用物品、蓄養馬匹、接送官員及其家屬、釀酒等。比如周斌的巨野營,那任務就是保證濟州段濟水水道的暢通,說他們是士兵,他們更多是勞工。
整個京東路九將九副,一共四萬五千人禁軍,官面上的數字。宋神宗時期老趙家整頓了軍隊,除清銷空額,更重要的是縮短了退休年齡,從61歲減少為51歲,所以理論上不存在老弱病殘。然卻只能按照馬一營300兵、步一營400兵整編,可見空額有多恐怖。正史上,北宋晚期的名臣李綱就說過:“平既久,闕額三分之一,失于招填。”大都是如此模樣!
這京東就是承平已久之地,蔣磊也不像秦明勇武過人,叫人佩服。是以,蔣磊現如今就只能挨著,忍著,以便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何況他手下的禁軍也根本不是上千人。如今除了東京城里的上四軍,哪還有兵額滿編的軍隊?整個濟州府也就兩營禁軍,京東地界書面上的四萬多禁軍,重點駐扎的是南京應天府,徐州、淮陽軍、高唐、登州、青州,這濟州府是絕對不在其內的。兩營禁軍去掉老弱,兵額只有五六百士卒。此次征討,蔣磊已經將之全部帶出,還塞進去了四百精壯土勇充作那肉搏兵。
是以,蔣磊對于整支軍隊的控制力是很脆弱的。這仗要是打的順風順水,那一切危機就都能掩蓋,但現在不能了,矛盾就暴露出來了。
蔣磊明知道最正確的做法是什么,可他手下的宋兵,就是不肯。
此一刻,蔣磊無比懊悔,自己出兵之時沒有對兵將頒下重賞,許下富貴。
“都監相公。”蔣磊身后響起了周斌的急促聲,“這些船舶乃全軍命線所系,可不能任由賊寇燒毀啊。不若將人把走舸小船拉出……”
周斌的進言讓蔣磊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