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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城破了……

  潼關城內萬馬齊喑。隨著同州被破的消息傳來,劉法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命孫昭遠引兵西撤。

  后者以驍將姚慶引軍五千殿后,但可惜的是,這五千軍里,真正的西軍僅只兩千許。

  孫昭遠引余兵急速西返,那潼關城內的兵伍,豈還有士氣高昂的道理?他們都被留下做替死的肉盾了,兀誰還有心勁?

  然姚慶著實是條好漢,當日就引著一隊西軍精銳出擊,帶回了五十顆河洛梁山軍游兵的首級。你甭管他自身損失有多大,如此就也讓整個留守宋軍的士氣為之一振。

  但是次日,梁山軍前鋒就抵到了麟趾塬下,小股的斥候窺視城防。姚慶率五千軍,分別布防于主城與麟趾塬,嚴陣以待。到第二日晌午時分,整個潼關城都顯得異常寧靜,各部人馬已經就戰斗位,城頭,披甲背弓,手執刀槍的士卒林立,神色肅然地盯向城外。

  姚慶一身戎裝,如往常一般,仍舊沒有戴上頭盔,只裹著一大紅包巾。鼻高眼大,豹頭燕頷。膀闊腰圓,手提一口合扇刀,神采自若,威風凜凜。引一隊人馬登上麟趾塬。就見這一片,由曾索負責,但見無論官兵,均堅守崗位,有條不紊,心里暗自贊嘆,這曾三恨梁山軍徹骨,一口惡氣憋了好幾年,就等著這一天了。

  天色陰暗得出奇,剛過晌午,卻如傍晚一樣。黑云壓城,讓人無形之中就生出一股壓抑之感,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

  站在麟趾塬上向東眺望,不需要用眼去看,只憑耳朵聽,就能感覺得出對面之敵是怎樣聲勢。那擂鼓的聲響,如陣陣悶雷,漸行漸近,雖還不響亮,卻懾人心弦!

  更有那黑壓壓的軍馬步騎,亦不知道來了多少萬人馬,放眼看去就是無邊無沿。那麟趾塬以東的山谷野地,已經都被之充塞。人頭攢動,密密麻麻。那馬嘶人吼之聲,連塬上都清晰可聞。姚慶就靜靜地看著梁山軍如泛濫的洪水一般蔓延到千步外,看著眼前,但凡有經驗的將領都應該明白,這絕不是一兩萬人的小打小鬧!

  “梁山賊端的兵多將廣。”姚慶想到在綏德軍擊潰了“三十萬”西夏軍的‘二十萬’梁山軍,再看眼前的這些兵將,再有同州之軍,留守部隊和淮南之軍,梁山軍擴展之迅速直叫人咂舌。

  姚慶抬頭看了一陣愈加昏暗的天色,輕笑道:“莫不是要下大雨,實天助我也。”

  “將軍。那花和尚乃梁山大將,陸賊的左右臂膀,萬不可小視啊。便是老天襄助,降下大雨,也切不能輕敵大意。您看外頭這陣仗,賊軍定是下了決心的。而我軍……則軍心慌亂,士氣低迷,小將著實擔憂……”姚慶身側,曾索眉頭都擰成一團,不無憂慮地說道。

  姚慶聽了這話,回頭盯他一眼,沉聲問道:“曾三,莫不是你要勸我逃跑?或者,投降?”

  曾索聞言,勃然色變,忙道:“小將與陸賊國恨家仇,不共戴天!安敢有此念頭!”

  姚慶自然不是瞎子,不然他不會將麟趾塬這等要地教給曾索去防御。后者可才是一指揮使。

  就他和曾索說話的工夫,不遠處的一座梁山軍營寨中已經豎起了一桿大旗,可不就是魯智深。這位梁山軍大將,竟然親臨第一線了。

  不過想來也是應該。這梁山軍向來就不玩虛的,若是真要舍命廝殺,強攻硬打,這主將只管蒞臨前線,乃理所當然的。

  他們也沒派人前來招降,這是懶得費口舌,直接手底下見真招!這般,就可見陸賊拿下關系的決心了。

  “只要我們死死釘在潼關,梁山賊想破關?哼哼。”姚慶手撐著柵欄,面上閃過一抹冷笑。

  他就不信關西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了,那環慶帥王似、秦鳳帥趙點,就真的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現下陜覀六路,真正竭盡全力的只有熙河路、涇原路、鄜延路和永興軍路。

  熙河路是因為老帥劉法,鄜延路是因為老種經略相公,涇原路則是因為小種經略相公,而永興軍路本就是西軍的后勤基地,這里是關西本地的主要錢糧軍需來源,它的重要性在于錢糧和軍需,而不是軍隊戰力。

  真正的西軍,本是只環慶、涇原、秦鳳與鄜延四路,加上河湟開邊新開辟的熙河路,永興軍完全就是來湊數字的。

  作為西軍將門姚氏的一份子,姚慶很清楚那里是盡力了,而那里又是留了一手。

  姚慶在麟趾塬溜達了一圈,安定一下軍心,就掉頭回到了潼關城。剛登上城樓就看到對面有人正向城頭打著旗語。

  中國自古就有旗語,而隨著旗語被陸謙更廣泛的應用之后,宋軍也跟著有樣兒學樣。

  很快就有人來報道:“將軍,賊軍正趁暗色大起洞車!”一語驚滿堂!梁山軍竟然如此心急?今天剛到,連口氣也不喘,就要起洞車?他該不是想著三五天就破了潼關城,趕緊沖到關中好去建功立業吧?真作他娘的春秋大夢!

  月黑風高,清涼的夜風消去了幾分白日里的悶熱。曾索半點也不敢松懈,手捏著一柄三股托天叉,人就焊在了防線上。那半夜時候,果然有梁山軍趁夜攻殺來。

  早有準備的守軍將一處處篝火點燃,燈火漫天,將麟趾塬映照得如同白晝!

  一時間喊殺聲震天。

  一支支甲兵蜂擁而上,而麟趾塬上的守軍也是礌石翻滾,箭如雨下。

  魯智深跨馬櫟陳,手擊急鼓,以齊戰勢。上下將士亦奮激,踴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然而麟趾塬東側只有兩條通道,其一還有隋潼關隔絕,另一路則由曾索親自坐鎮。

  魯智深遣派由關中轉回的翟進引兵經望遠溝叩汾井關,再叫李袞、項充分頭引兵去打巡底關與麻峪關,后兩者與汾井關一般都是十二連城之一。

  宋軍兵力有限,但依舊沒有棄守十二連城,因為這兒一丟,麟趾塬就不用再守了。十二連城最后的石門關直接斷了漢潼關的后路。那麟趾塬的西側有條下塬的路,漢潼關就在立在下塬的必經之路上,下了麟趾塬,順著禁溝向北走一段路程就是石門關,而過了石門關再向北出禁溝,就是唐潼關了,也即是現下的潼關城。

  從麟趾塬東側上塬的路只有兩條,其一是隋潼關,也就是南潼關,因為那座潼關城的位置在漢潼關以南。如是,隋唐時期,漢潼關被稱為潼關北城,隋潼關被稱為潼關南城。

  花和尚傻了的,才會出重兵攻打南潼關。對比隋潼關,他更愿意從麟趾塬北路上塬,畢竟擋在那里的只是一座營壘而已。縱然有地理優勢,也遠不能跟南潼關相比。所以,在麟趾塬東側北口廝殺正烈的時候,南路的隋潼關卻靜悄悄,只有兩軍對峙。自己則再派雙頭蛇解珍部,趁夜尋便易之地,攀絕壁而上。

  故而這北路處雖死傷不少,梁山軍卻仍舊要攻的。不能給守軍喘氣的時間,不能給他們空閑的時間,就要全面牽扯住他們的精神,這才能給暗中準備的解珍部創造最大的便利。

  北路那漫長的溝道就是曾索處最給力的防御工事,一根木頭推下去,呼嚕嚕的就能壓倒一片。還有那滾石,呼嚕嚕的滾下去,比之滾木更不好應付。

  何況那溝道兩側還都有宋軍防守,看到木頭堆得多了,幾支火把丟下去。那端的是便宜防守。

  曾索看著下方燃燒起的大火,冷聲笑起。“任賊軍人多始終,亦比不得我軍持天險在握。”

  梁山兵精嗎?自然兵精將猛。不如此,大宋朝恁地會落得如此凄慘?下面那些個士卒,硬頂著強弓勁弩攢射,不見陣型零散,士卒退讓的。這自是真精銳。

  就適才他著人叫諸床弩齊發一處,那被瞄準的可不就是翟興本人么?曾索他當初逃奔河洛時候是親眼見過翟興的。那時候翟興是京西義軍總管,他本就是要投奔去的,非是機緣巧合入了西軍,那現在……,曾索想起來就后怕。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翟興翟總管竟是個暗通梁山賊的奸細呢?

  適才非是翟興周身的親衛用命,這位陸賊的中原兵馬總管,不死也要傷。

  而身為大將,翟興竟然敢親自上陣,還是在勁弩覆蓋范圍之內,所能說他怕死?這當官的都不怕死,士兵又如何會懼戰?

  且早前一把火過后,那下方賊軍中跳出一個黑大漢來,但見火光照的他絲發可見。

  卻是面如黑漆,身軀長大。頭戴一頂鑌鐵盔,身上穿著一副鑌鐵鎖子連環甲,內襯一件皂羅袍,緊束著勒甲絳。手提兩條四楞鑌鐵锏,雄健威猛。引著數百甲兵,舉著長牌重盾,就向上撲殺過來。曾索他看的清清楚楚,那黑廝就沖在最前。非是這人持的是一雙四楞鑌鐵锏,曾索都以為他是黑旋風呢。

  這黑廝亦是個不怕死的,連挑了五根滾木,直累得脫力,才被親兵攙扶著脫了下去。

  梁山軍有如此精兵勇將,若是不靠著潼關天險,這兒的五千人怕是打個盹兒就能被人家吞下。

  曾索好不感慨。他恨梁山軍么?這是自然。是梁山軍整的他曾家家破人亡,他曾索妻離子散,父死兄弟亡。這血海深仇大了去了,解不開的。但他也不能不稱贊一聲梁山軍的厲害。

  從一更時候起,這都到三更了,前赴后繼,竟然還不退去,叫他覺得唏噓啊。“如此的精兵,竟就這般的丟在了這兒,梁山賊這是叫人來送死!”

  大笑著就叫人向城關上報信,“且叫將軍知曉,這麟趾塬穩固泰山。”

  那心中真就沒想到別的了。他還沒那個心眼兒,縱然經歷事情也不算少,但到底少了分內秀。

  潼關城頭,姚慶接到曾索的信報后,先是大笑,繼而就覺得似有那點不對。那身邊一老將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山賊斷無教自家將士送死的道理。曾三郎大意了。”

  這老將跟隨姚家幾十年,經歷的陣仗比曾索吃過的米都多,下意識的就感覺不對。

  “可麟趾塬就那幾條道路,其他處何等險要,你我皆知,這……”姚慶實想不起那直如刀削一樣的峭壁,還能有人爬上去!

  時代限制了他的思想。有床弩與登山鎬相互配合,麟趾塬除非眨眼間從“黃土高原”變成“石敢當”,要不然,那百丈高的高度對于慣在山地見輾轉的人來說,還真不是事兒。

  山地營中有的是這類的特殊人才。上到塬頂,再放下繩索,等到五百精兵悉數等上后,解珍親引著他們殺奔隋潼關。

  越渡重塹,迅疾若飛。火放上風,兵激煙下,弓弩并發,流矢雨集……

  這隋潼關一破,麟趾塬就也不攻自破也。姚慶急切帶兵出石門關接應塬上敗兵,稍后連石門關也不守了,徑直撤回潼關城。

  梁山軍追到城下,潼關已經關閉大門,升起吊橋。城門口兀自倒了幾十個宋軍,卻盡是被他們自己人所殺。城門外的三四百敗兵,半點斗志也無,見到梁山軍,一哄而前來投降。

  這是天也已經方亮。翟興便叫人挑來好吃好喝的叫,叫這些降兵們吃飽喝足,再對著城頭破口大罵。花和尚是沒陸謙的‘天眼’,要不然他上午時候就該攻城了。而不是等到下午,那申時都已經到了。

  翟進一接到軍令,立即將手中的兵器一招:“弟兄們,上啊!建功立業,就在今時。”他現是汝州的兵馬使,陸謙對翟家也是不薄。但翟進本人顯然不對此滿意,否則他也不會這般蹦跶了。

  此刻亦是沖在第一線。

  翟進手下的軍漢麻利地推動了壕橋、鵝車、飛橋等器械,高聲吼叫著沖向潼關城。這一瞬間,梁山軍就像是放了閘的洪水,嘩啦啦的涌動!

  姚慶自然知曉城內士氣低迷,那接應曾索時候,為了盡快關閉城門,不止把幾百人丟在關外,更叫人手下不留情,著實傷了軍心士氣。但他又能如何?不下辣手,誰愿意留在外頭?城門關不上,吊橋拉不起,這潼關就丟了。

  “快!放箭,放箭!擅退者,死!”曾索也在歇斯底里的大吼著,卻沒看到城頭不少守兵看著他的眼睛,都充滿冷漠。

  是他的無能,連累了外頭的兄弟死傷無數。也是因為他,姚慶才迫不得已痛下辣手。麟趾塬的守軍不止有西軍,還有義勇鄉兵。前者不提,后者卻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民勇鄉兵的骨干永遠是自己的親朋。

  弓如霹靂弦驚!箭槽中那銳利的短箭呼嘯而出,幾乎是弦響的同時,梁山軍攻城部隊的前頭,不少士兵應弦而撲!神臂弓的精準度和威力,誰敢小覷?便是棉甲披甲抵擋,也能入體過半呢。

  弓弦響成一片!攻城軍中中箭倒地者比比皆是,可這也不能阻擋梁山軍進攻的步伐。

  城壕根本擋不住他們,壕橋就是為此準備的。

  梁山軍的動作極快,壕橋剛一鋪就,鵝車飛橋就接踵而至!

  “放箭!放箭!”姚慶揮舞著佩刀,放聲狂吼。

  可卻那里料到,潼關城內忽的多處地方燃起了大火。再就是城頭上,也不知道是誰,在云梯被剛剛搭上城墻時候,一聲大喊:“城破了,逃啊,快逃啊……”

  而后這潼關城就真的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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