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了,平安軍殺進來了,快跑啊,大家快逃命啊!”殺豬一般的尖叫聲響徹長街,接著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喧鬧的大街出現剎那的安靜,繼而沸騰了,路人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火急火燎沖向家里,滿臉的驚慌失措。要逃命,也得先把家里值錢的貴重物品拿走再說,絕大部分人遇到危險的第一反應是回家。
大街上亂成一片,混亂以驚人的速度朝著整個城池蔓延,有的地方冒出了濃煙,著火了。
“什么情況?”蕭應狐一臉驚訝,他們進城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一轉眼,城就破了,平安軍從哪里冒出來的?也沒聽見攻城啊!
“城門方向沒有動靜!”寇三軍仔細傾聽了一下,語氣肯定。
“不會這么大意吧,讓平安軍喬裝打扮就混進來了?”諸其中開玩笑道,他們進來的時候,這樣的身份,也被嚴格盤問了好一會兒,他不相信,平安軍的戰士能輕輕松松混進來,一個兩個或許可以,大規模進入,城衛軍就算是瞎子也看得見。
“內應!”臨江仙子想到了一種可能,自古以來,城堡最容易攻破的原因都是內部出現問題。
“如果是內應,這個人該誅九族。”寇三軍道。
“不是內應。”談烽秦搖頭,他進城的時候,雖然只是隨意看了幾眼,但是目光所及,耳朵所聞,大約能判斷這座城對邊荒是沒有好感的,既然如此,就不會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當內應。
中原人打心底是看不起邊荒的,讓他們做內應,沒人愿意做這樣的事情。
大雁樓地勢不高,但是樓高,站在大雁樓,基本上可以縱觀全城,混亂持續了十幾分鐘,四座城門才傳來打斗的聲音,而城主府的方向卻安靜無比。
“敗了!”談烽秦緩緩道。
“敗了?你是怎么看出來的?”諸其中驚訝,在他看來,現在只是混亂,大規模戰爭還沒開始,孰勝孰敗,尚未可知。
談烽秦沒有說話,平靜地坐下來,自斟自飲。
“我明白了。”寇三軍屬于幾人之中最關注的,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者混亂點,突然眼中精芒暴漲。
“寇公子發現什么了?”臨江仙子露出好奇。
“是殘兵!”寇三軍神色激動,眼神興奮:“妙啊,偽裝城戰敗的潰兵,神不知鬼不覺就進入了城內,能想出這個主意的人一定是天才。”
關于敵人是否是天才的問題,大雁城的管理者已經無法考慮這個問題了,因為都死了。誰也沒想到,在混亂出現之前,城主府已經被平安軍控制了。牛十七坐在本該屬于城主的位置上,目光卻盯著眼前的沙盤,這次的行動,他全權負責。
“報告牛總管,連家已經投降!”
“報告牛總管,西門家大門緊鎖,并不愿意與我們溝通。”
“報告牛總管,大富商行把大米等物質都點火燒了,我們的人正在救火。”
源源不斷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遞到牛十七的面前,牛十七神色平靜,無悲無喜,直到聽見東城門的戰鼓響起,他猛地站起來,整個人散發著威猛無濤的氣勢。
“傳我命令,按照計劃行事。”
立刻,全程最高的幾十個建筑,出現了平安戰士,舉著喇叭開始大喊起來。
“平安軍已經接管大雁城,即日起,大雁城屬于平安軍,大雁城百姓的一切權力照舊,今日起,大雁城的百姓屬于平安軍,平安軍將不承認以前的一切借條以及欠款,所有人欠豪門、士族、當鋪、錢莊的債務作廢。”
平安戰士,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這段話,這個世界沒有高科技,只能使用人工,不過,雖然費口水,但是效果相當好,可以說立竿見影。
原本混亂的大雁城迅速變得安靜起來,本來準備逃跑的人,停下了腳步,本來在收拾家當的人,也停下來了,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內心的害怕已經少了很多,而有些人,內心已經開始期待了,如果平安軍說的是真的,那么這不僅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平安軍不是洪荒猛獸,平安軍也是人,平安軍原本也是從中原遷移過去的人,這一點,大家說著共同的語言就能證明,平安軍管理大雁城,大家可以重新開始,沒有債務,一切都能重頭再來,如果大家還記著以前的東家,平安軍也不是不能離開,反正對于平安軍來說,也沒有什么損失。”
政策講完之后,就開始講道理了。本來半信半疑的人聽見平安軍有離開的念頭,頓時急了。
“你們不能走,我們是喜歡你們接管大雁城的,我知道謝家藏在哪里,我舉報!”一個明顯營養不良的青年跳出來,馬上得到了平安軍的獎勵,直接給100金幣,這100金幣宛如火星落入了熱油之中,頓時,舉報者如過江之卿。
“大雁城完了!”這話雖然是蕭應狐說的,但是確實很多人內心的心聲。
中原大地,經濟繁榮,卻也產生了一個自人類誕生以來就無法消除的弊端,土地兼并,財富兩極分化,有錢人越來越有錢,窮人越來越貧窮。所以才會出現‘何不食肉糜’、‘路有凍死骨’這樣的事情,大雁城自然也不例外。
20的富人掌握了90的財富,余下30的中產掌握了9的財富,最后剩下的一半的普通大眾,爭奪1的財富,這顯然是不夠的。窮人面臨的最大的一個難題便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第二個難題便是生老病死,那都是需要錢的,沒錢怎么辦?借!
親朋好友有心幫忙,但是有心無力,沒錢,誰有錢?鄉紳、地主、錢莊、當鋪……向這些掌握了財富的人和機構借錢是要支付利息的,而且,這個利息不低,一般來,借了錢,基本上就不可能還清。
打個比方,張三生病了,張三的妻子向放貸機構借錢給張三看病,張三既然沒錢看病,說明收入是不高的,才會沒有積蓄。看病需要花費一大筆錢,病后修養需要花費一筆錢,這段時間都是沒有收入的,病好之后出去工作,收入需要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生活開銷,維持家庭,一部分償還借款的利息,一部分償還借款的本金,本來堪堪維持家庭開銷的錢,突然分為三部分,生活的拮據可想而知,期間,只要發生點狀況,比如刮風下雨、失業等等,沒錢買米,還能忍一天兩天,可是借款是不會少的,利息是每天都在滾動的。
張三這一輩子怎么可能那么順利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句話可是老祖宗總結的至理名言,所以,只要借了款,按照正常的生活節奏是無法還清的,無法償還怎么辦?普通百姓的第一步是用房屋土地、抵押,大約能撐個三五年,三五年之后便是第二步是賣兒賣女,又能撐個三五年,最后是第三步,到了這一步基本上這一家子就沒了,因為都變成債主家的奴隸了,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了,包括自己的身體。
大雁城民風彪悍,兼之很多人沒有田產,借貸過日子成了常態,很多人都已經到了破產邊緣,苦苦熬著,冷不丁聽見平安軍說要一筆勾銷之前的債務,那還不欣喜若狂,這會兒別說平安軍是從邊荒來的,就算是下水道來的他們都不在乎了。天大地大,都沒有消除債務大。
在見到平安軍把謝家滅了后,大雁城的百姓沸騰了,真的,是真的,平安軍沒有騙人,他們說話算話,債主死了,這件事就做不得假了,于是,百姓們紛紛舉報。
什么張家,李家,什么趙家王員外,這會兒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越是大富豪,放貸越多,舉報他們的人就越多。平日里,幾千幾萬個債務清單是豪紳們炫耀的資本,這一刻,則成了催命符。豪紳們藏起來,平安軍找他們不容易,本地的百姓找他們卻是輕而易舉。
這些百姓十分積極,親自帶路,每倒下一個豪紳,就有數百甚至上千個家庭發出歡呼,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平安軍的推進極為順利,順利的讓平安軍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在第三荒,打攻城戰是最辛苦的,因為除了身后,周圍全是敵人,而現在,除了少數敵人,周圍全是友軍,輕松的讓平安軍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不是在攻打他人的城池,而是回家了。
這就要怪中原的經濟模式了,但凡平日里剝削少一點,不把百姓閉上絕路,百姓也不會這么痛恨鄉紳土豪。第三荒也有放貸,但是不會這么狠,利息制定的比較低,講究的是細水長流,不把人逼上絕路。
第三荒周圍全部是大山,一旦有人還不起債務,他們可不會賣兒賣女,而是一發狠,鉆入大山,或者去其他城池生活了,第三荒交通不便,跑了的話,追都沒地方追。此外,第三荒也多為刀口舔血之輩,反噬主人的情況不在少數,種種原因,使得第三荒的欠債人和債主的關系還是比較融洽的。
中原可不一樣,利息制定的恰好是百姓承受范圍內的極限,比如張三每個月賺800銅板,生活開銷最低500,債主會通過計算,讓利息保持在250銅板上下,這讓張三能看見希望,卻永遠都還不完。
張三只能每天努力工作,不敢休息,不敢生病,結果辛苦一輩子,都是在為債主打工。
大雁城的鄉紳土豪不是不想反擊,但是群龍無首,根本不是平安軍的對手,城主死亡的時候,他們并不知道,等到察覺大事不妙,他們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逃跑或者藏起來,這在中原大戰時候,是正確的。
中原不管是哪個勢力爭霸天下,都得靠土豪鄉紳鞏固江山勢力,土豪鄉紳是香餑餑,只要土豪鄉紳不公開站隊是不會被清剿的,很不幸,大雁城的土豪鄉紳遇上的是平安軍,平安軍壓根沒想走上層路線。
中原勢力是由士大夫組成的,鄉紳土豪是基石,彼此之間,關系交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開。只要動了一家,就會遭到所有鄉紳土豪的圍攻,將不再會有人支持,所以在中原,鄉紳土豪的地位很高。
平安軍是從底層走出來的,背后沒有士族豪門支持,所以,也就無須顧及他們的想法,他們支持也好,反對也罷,都不會影響平安軍的決策。比如大雁城,平安軍就選擇百姓,那么鄉紳土豪,只能倒霉。
大雁城很快就平息下來了,因為鄉紳土豪該殺的都殺了,沒殺的也都成功逃走了,平安軍接管了大雁城。一張一張的告示張貼在顯眼的地方,首先就是之前的承諾,有些人還是擔心會秋后算賬,平安軍把告示張貼出來,可信度就高了,至少不會給人口說無憑的感覺。
第二件事,抄家。
鄉紳土豪滅了,財富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上,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平安軍不干。第三件事就是把搜出來的賬單、欠條等等當眾燒掉,還大雁城百姓自由。看著成堆的欠條丟入大火眾化為灰燼,大雁城的百姓差點跪下來叫平安軍青天大老爺了。
城門口的戰斗早已經結束,除了死亡的,剩下的都投降了。對于大雁城的本土勢力來說,這一天是驚心動魄的,但是對于平安軍來說,卻有些虎頭蛇尾,一開始小心翼翼,全神戒備,以為是一頭猛虎,誰知道戰斗力僅是小貓。
可怕的震動從城外傳遞到了城內,有人小心翼翼透過城門看向城外,臉色瞬間大變,詭異的氣氛很快傳遍全城,大雁城突然安靜下來了,原來,一支大軍出現在城下,可怕的壓力如同泰山壓頂,讓每個人都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