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點了點頭,有些懷念的轉了轉手中的一個素銀鐲子。
這銀鐲子光溜溜的,上面沒有一絲花紋,在岳州農家出嫁的小娘子,常常會打上一副這樣的銀鐲子來當嫁妝。
雖然說并不精致,卻在急用的時候,能直接當錢花。
柳姨娘也有一副,若是賀知春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柳姨娘得了賀知章那一年,賀余買來送她的。
王氏因此還生了老大的氣。
“你阿爹是一個好人。他與夫人鶼鰈情深。妾當時不過是柳家旁枝的庶女,說是出身大族,但其實也比尋常人家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家中兄弟姐妹繁多,爾虞我詐。若說妾有什么長處,那便是平凡無奇。”
柳姨娘沒有說知秋的事,反而說起賀余來了。她口中的夫人,也應該是賀余的原配趙氏。
雖然柳姨娘這樣說,但賀知春卻覺得,當初柳家選中了她,是看中了她的謹慎與隱忍,這樣的人,是一個不會吃虧的聰明人。
“不光是妾,柳家女兒多,但凡有疑似天寶公主的家中,都有這么一個人。柳家并非有什么敵意,只不過想借著天寶的名頭,對付一些想要對付的人罷了。那日在岳州,有人闖入殺人,是妾喚了人來護著天寶的,你說是不是?”
賀知春沒有說話,柳姨娘比她想象的還不好對付,她還沒有問,她便把能說的都說了。
“以前沒有,以后呢?”
柳姨娘一愣。
賀知春便知曉她并不知道柳妃想要嫁柳氏女入賀家的事。
“自打知秋離了岳州,妾于柳家便是無用之人,郎君讓妾不再傳話,妾聽從了。”
賀知春看了看柳姨娘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淡然也不像是在說謊,而且她一直有派人盯著柳姨娘,的確是沒有什么異動。
“如此便好。知章很好,我也很喜歡他,賀家不打壓庶子,日后想必他也能科舉入仕,光耀門楣。”
柳姨娘的瞳孔微微一縮,驚訝的張圓了嘴巴,過了許久才說道:“妾知曉了。”
賀知春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阮麼麼替她整了整衣衫。
待她走到門口,柳姨娘突然又開口問道:“郎君知曉你有兩副面孔么?”
賀知春輕輕回頭一笑,“柳姨娘說的哪里話,阿俏就是阿俏啊!今日的梅花果子極香。我就很喜歡梅花,總是自己靜靜一個人,在墻角開著。我也很喜歡柳姨娘呢。”
賀知春走到院子門口,又遇見往回跑的賀知章,他驚訝的問道:“阿姐怎么就回去了,梅花果子蒸好了么?”
“嗯,你姨說蒸好了讓人給我送一些。阿姐便先回去了。你慢些跑,莫摔了。”
賀知章笑瞇瞇的點了點頭,他生得白白凈凈的,有些像柳姨娘。
一進門,他便將一碗鹵肉放在了桌案上,“姨,我給你端了鹵肉來,還熱著呢。”
他一撇頭,看到了跪坐在蒲團上的柳氏,問道:“姨,這正月里,你怎么還額頭冒汗了呢。”
柳氏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姨看到你如此孝順,心中歡快呢。姨的知章啊,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呢。”
的確是有大出息的人,如果她日后不危害賀家的話,庶子啊!
柳氏心中一痛,又拿起糯米團子揉搓起來,在其中細心的加上了梅花。
賀知春走在曲折的長廊之中,荷花池的水中的冰尚未融化,讓整個池面都成一種硬白之色。偶爾有幾只殘荷枯枝冒了出來,顯得有些索瑟。
阮麼麼見她不說話,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小娘如此便很好,總是硬來的話容易吃虧。對付聰明人,點到即止。”
賀知春的腳一頓,“麼麼以前是皇后宮中出來的,又怎么會不知道天寶的事呢?”
還是說,上次是誆我的?對付聰明人,點到即止。
賀知春很快的學以致用。
阮麼麼一愣:“原來大師已經告訴小娘了啊!奴覺得這事兒說出來,對小娘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麼麼又要說小娘不愛聽的話了,這事兒是平遙的事,小娘應當懂得趨利避害才是。賀家待她已經仁至義盡,小娘何必為了她搭上賀家全家呢?”
“她是你的姊妹,但是三個小郎呢?賀司農呢?所以你為了她,就忍心看著他們去死么?”
賀知春身子一震,驚訝的轉過頭來看著阮麼麼,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想過賀家人會拋棄知秋,只顧自己活。
“麼麼,有些東西不能丟,丟了,這腰桿子便一輩子都伸不直了。麼麼若是怕,可以離開,阿俏照樣會給麼麼養老。”
阮麼麼搖了搖頭,“麼麼若是怕,就不會出宮了。圣人念著老奴跟著皇后一輩子,也不會要了老奴的命的。”
賀知春想著,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麼麼為何去岳州,卻不去照顧平遙呢?”
阮麼麼淡淡的看了看遠方,“麼麼是皇后的麼麼,但是平遙卻不是皇后唯一的女兒啊!”
也是,在宮中只會左右為難了,能在那深宮中走過來的人,誰又不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趨利避害呢?
“可惜麼麼眼光不怎么好,選中了我。麼麼不若回去煮點干艾葉子,今兒個在寒風中擊鼓,怕是要著涼了。我想著先去書房尋父親一趟。”
阮麼麼點了點頭,“諾。”
賀知春見阮麼麼轉身走了,這才徑直的去了前院尋賀余。
賀余果然回來了,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著什么,連賀知春進來,也沒有察覺。
“阿爹,柳妃說的事,阿爹覺得如何是好?”
賀余回過神來,對著賀知春咧嘴一笑,“阿俏來了啊!河東柳氏也是好門庭,不過你大兄的親事,他憑著一筆好字,已經騙到一個小娘子吶。”
賀知春松了一口氣,只要不和河東柳氏扯上關系就行。
“啥?騙到的小娘子!哪家的!”
賀余眨了眨眼睛,“姓顏。明兒阿爹帶阿俏偷偷去瞧上一瞧。別告訴你哥哥們,他們爬樹都爬不利索,一下子就被發現啦!”
賀知春一聽,眼睛都亮了,“還是阿爹有見地。待我瞧了,畫下來,給阿爺阿奶瞧。”
父女二人暗戳戳的商量好了路線圖,賀知春這才回味過來,“阿爹,我是小娘子啊,做什么要爬樹去瞧?我可以大大方方的直接去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