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侯爺!”湯廷和三個幫工看見陳旭進來,趕緊一起都恭恭敬敬的站好拱手行禮。
“勿用多禮!”陳旭擺擺手走到長條的木桌前面,看著上面擺放的各種奇形怪狀樣式而且顏色詭異的玻璃狀制品,臉皮情不自禁的微微抽了幾下。
玻璃的制作其實比他當初想的更加容易,在如今有了煤作為燃料的基礎上,自然界存在的很多物質都能夠被融化,而玻璃的制作溫度和煉鐵的溫度差不多,大概是攝氏一千三百度,即便是最普通的褐煤燃燒都能夠達到,更別說這些全部都是大塊的精煤,加上風箱助力,煤爐里面的溫度遠遠高于這個溫度,輕松就能將很多物質融化。
制作玻璃的原料和過程陳旭并不清楚,只知道普通玻璃的主要成分二氧化硅,也就是河灘上挖掘出來的透明砂子,而上次趙擎送給他的那種晶瑩剔透的水晶,則就是最純凈的二氧化硅,而純二氧化硅制作的玻璃,后世也稱為水晶玻璃,最著名的一個品牌叫做施華洛世奇,專門制作仿水晶制品,也其實就是玻璃制品,但是價格不菲,一條玻璃項鏈就是幾千上萬,一個杯子都是好幾百,屬于絕對的奢侈品牌。
不過眼下工作臺上擺放的這些顏色詭異形狀也很詭異的玻璃狀制品,和真正的玻璃都還差很遠,更別說水晶玻璃了。
這些透明半透明的物品里面,充斥著大大小小的氣泡,完全達不到陳旭需要的標準,而且大部分都已經看過好多次了,這些都是前些天湯廷按照他的方法和幾個幫工燒制出來的。
陳旭一眼掃過去,眼神落在最后面的幾塊半透明的圓形玻璃制品上。
“侯爺,這三塊是昨天做出來的,大小樣式都可以達到標準,但里面還是有氣泡!”湯廷略有些忐忑,但同時雙眼中又充滿了無限的激動。
陳旭把這三塊圓形的凸透鏡樣式的玻璃片拿起來,入手沉甸甸而且冰涼,四周薄中間厚,直徑二寸三寸不等,樣式和后世的凸透鏡看起來區別并不大,雖然略帶黃綠色,但透明度還可以,透過去能夠比較清晰的看見物體被放大,唯一的遺憾就是里面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氣泡。
而這些氣泡的存在,導致光線穿透的時候產生大量的散射折射,造成絲線模糊不清甚至是觀察目標嚴重變形。
但如何把這些氣泡弄出來也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至少陳旭不知道該怎么辦。
看著陳旭欲言又止的郁悶樣子,三個幫工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湯廷小心翼翼的說:“侯爺,其實我已經發現了,只要延長熔煉的時間,并且每過一會兒攪動一次,玻璃中的氣泡是可以減少的,但要想做到完全沒有的話,除非找到大塊的純色透明石頭,而不是我們從河灘上篩選回來的這些顏色雜亂的砂子!”
純色透明的石頭,陳旭手上就有一塊,但他卻非常舍不得,那是一塊真正的水晶石,價值不菲,但眼下要想做出一副合格的透鏡來,突然之間又找不到純凈的石英石,砂子里面因為含有各種鹽類礦石,并非只有二氧化硅一種,因此在高溫融化的時候,里面的各種金屬鹽有些會發生高溫分解,這樣就會產生大量的氣泡釋放出來,也就是說,在沒有后世嚴格的科學儀器檢測和設備進行處理的情況下,用純凈的二氧化硅制造能夠達到使用階段的光學玻璃是唯一的選擇。
除非是陳旭只想做幾個酒瓶子、燈罩以及門窗玻璃啥的。
陳旭糾結了很久之后去自己的辦公室,從一個抽屜里面把那塊私藏了很久的純凈透明的水晶石拿到光學實驗室。
“原來侯爺早已經有準備了!”看見這塊純凈無暇的水晶,湯廷忍不住連聲贊嘆陳旭的遠見卓識,同時心里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侯爺不光會制造這種叫做玻璃的東西,而且也早就知道自己做不出來完美的玻璃,因此早早的便準備好了如此純凈的一塊石頭。
燒了一段時間的玻璃,世間萬物落在湯廷的眼中的價值就是能不能夠融化制作成最好的玻璃制品。
至于水晶寶石神馬的都是浮云,他如今已經煉玻璃上癮了,能夠親手做出各種達到侯爺要求的玻璃已經成為了他畢生的享受和追求。
因為剛來這個實驗室的第二天,侯爺便和他深入的交談了一個多時辰,并且親自融化砂子澆筑出來一塊方方正正的玻璃制品之后,他便一下陷入進去無法自拔。
原來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方法,一捧砂子竟然還能夠像銅鐵一樣被融化,然后隨心所欲的澆筑成各種形狀的透明物體,雖然侯爺是馬馬虎虎隨便演示了一下過程,但在他看來,不啻于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無盡神秘區域的大門。
于是他便一天到晚扎在實驗室當中,用各種方法融化砂子,希望能夠澆筑出來侯爺需要的透鏡。
不過幾天下來,澆筑出來的東西不少,但里面的氣泡卻始終無法清除干凈,雖然他想盡一切辦法,也始終達不到陳旭需要的目標。
因此眼下陳旭拿出來這塊透明的水晶,湯廷便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從陳旭手里接過這一大塊水晶石,還沒等陳旭說話,就直接丟進一個鐵臼之中。
“等等”
“砰”
陳旭話音未落,手還伸在空中,湯廷已經拿起鐵杵狠狠的杵進鐵臼之中,陳旭瞬間有一種心碎的感覺。
他甚至不用看也知道,這塊他珍藏許久沒舍得拿出來的水晶石已經被舂成了碎石。
工程師和科學家果然注定是窮一輩子的生物。
陳旭黑著臉捂著心口一屁股坐到工作臺前的一把椅子上,看著湯廷滿臉興奮的用鐵杵使勁兒在鐵臼之中杵來杵去,砰砰砰的聲音中心頭血流了一地。
湯廷卻根本就沒心情管侯爺的死活,興奮的將水晶石細細杵成粉末狀,然后吩咐幫工拿來一口最小的嶄新坩堝,將所有的水晶粉末都裝進去,然后又吩咐幫工準備好澆筑透鏡的模具,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后,這才小心翼翼的用一個大鉗子夾著坩堝放進煤爐里面。
“猛火”湯廷哐當一聲將爐門關上 一個幫工趕緊使勁兒拉扯風箱推桿,伴隨著呼呼啦啦的聲音,煤爐中的火焰串起來半尺高,隨即房間里溫度都很快升高。
煤燃燒的臨界溫度大概在五百攝氏度左右,而要得到一千度以上的高溫,必須不斷鼓入氧氣,才能讓煤充分燃燒,釋放出足夠劇烈的熱量,因此煤爐光用普通的方法燒是不起作用的,而且氧氣不夠就會產生的大量的一氧化碳,如果房間太過封閉還會中毒,因此這間雜物房的通風狀態還是很好的,房梁四周全部都是空的,其實只能算是一個雜物棚,加上還有窗戶通風,因此房間的煤火味道并不算太大。
看著湯廷和三個幫工圍著煤爐忙活,陳旭終于是長嘆一口氣之后從失去了一塊水晶寶石的傷心中慢慢恢復過來。
自己夸下海口要制作出一只千里鏡,因此含著淚也要把它做出來,就像后世約炮一樣,做人要講信用,不然以后不好混。
湯廷,又叫陽城廷,河東郡陽城人氏,原來是魏國人,自幼喜歡研究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對于墨家的一些物理和光學理論很感興趣,但因為墨家理論無論是在大秦還是以前的六國都不怎么受歡迎,因此湯廷過的一直比較落魄。
(注一下:秦朝姓氏沒有合并之前,一般只稱名而不稱姓氏,稱呼人的時候不會直呼其名,這既是禮節也是習慣,本書只是為了合乎現代人的閱讀習慣,都加了姓而已,比如商鞅,他本身是魏國人,姬姓公孫氏,但為了禮貌,稱呼他的時候在名字前面加上國家的名字,因此又稱之為衛鞅,許多史書都是稱之為商君,并沒有人直呼其為公孫鞅或者姬鞅,再比如秦始皇登基前稱為質子政,稱王之后稱為秦王政,從不會直呼嬴政或者秦政、趙政;燕太子丹,齊王建等都是以國為尊稱;而有官職的則是以官職開頭,比如上將軍剪、通武侯賁、內史騰、太仆高,左丞相斯,清河侯旭等,一直有人說秦朝人大部分沒有姓氏,只有貴族才有姓,這件事老客是報以很謹慎的懷疑態度,戰國后期姓氏已經非常普及,無數亡國的君王和貴族、士族淪為平民甚至奴隸,比如內史騰,官職內史,名騰,歷史并沒有記載此人的姓氏,但能夠位居內史之職,位列九卿,居然會沒姓氏絕對是很詭異和荒唐的一件事,還有書寫云夢秦簡那位喜,一個小吏,因此稱為吏喜,但這并不表示他沒姓,只是因為身份太過低微考證不出來而已,李斯、劉邦、陳勝吳廣這些名人皆都起于寒末,身份也都非常低微,但都有姓氏,可見姓氏在秦朝時期已經非常普遍,只是平時稱呼略去了,而且習慣于用尊稱來代替姓氏表示禮貌,因此很多并不算出名的人姓氏就無法考證,這個陽城廷歷史上是有記錄的,只是出生在陽城而已,并不姓陽,當然也可能并不姓湯,某杜撰的!)
魏國滅了之后湯廷便流落來咸陽,經人推薦在匠作少府任一個身份低微的刀筆小吏,平日負責在竹簡上記錄文字,勉強能夠混口飯吃,不過這份工作在去年麻漿紙被大量生產出來之后也失業了,就在他窮的感覺走投無路的時候,恰巧在大街上遇到了耀武揚威一臉春風得意的熟人皇甫缺。
兩人原來同屬天涯淪落人,一直混跡在咸陽尋找機遇,不過皇甫奇這個人性格比較開朗,也善于尋找機會,因此瞅上了陳旭,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后拜入清河侯府,經過一個月的試用期之后,被陳旭委任清河集團總經理,因此天天騎著高頭大馬坐著馬車來往于侯府和正在裝修的清河酒店之間,而此時不同往日,除開鮮衣怒馬之外,每日經手的錢財嘩嘩如同流水,身邊也是簇擁了一大群幫工和侍衛,而且看見清河侯府的腰牌,大街上巡邏的中尉府禁軍都不敢阻攔,因此顯得囂張無比,湯廷失魂落魄的攏著手行走在寒冷大街上,就在他感覺人生凄楚的看不到任何光明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將他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