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十余萬秦軍在嶺南攻城略地征服百越之時,西域也在經歷短暫的春天之后很快進入了炎熱干旱的盛夏時節。
五月底,去往大秦京師的西域諸部的商隊陸續返回西域。
去的時候,這些商隊和使臣甚至國君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各自對于把大量的玉石特產和珍貴皮貨送去咸陽感到非常的氣憤,但在江琥和李信兩路大軍的壓制下,卻又都只能無可奈何的暗地里吐口水翻白眼表達不滿。
垂頭喪氣的去,但回來的時候,這些商隊和使臣國君卻全都像吃了雞屎一樣興奮,在路上一路瘋狂的抽打馬匹駱駝,一路向西徑直穿越河西走廊,從涼王嬴高的地盤上如同一群鴕鳥狂奔而過,只留下準備熱情打幾聲招呼的涼國君臣面面相覷,被駱駝馬匹飛奔濺起的野草撲了滿頭滿臉。
這些狂奔的馬匹和駱駝背上,都馱滿了從咸陽購買和賒購到的大量大秦奢侈品,從糖茶醋酒到瓷器絲綢,每一樣運送回去,都會賣出一個天價,西域不缺黃金美玉,但卻缺少這些中原精美的器物。
不出門不知道路遠,不去夜店不知道公主胸大……額,不去咸陽不知道繁華。
這一趟出行,對于這些西域商人和使臣國君來說,絕對是一次脫胎換骨的旅程。
突然之間,他們的眼界便豁然開朗。
原來大秦是這么繁華和富庶,而西域是如此的貧瘠和荒涼。
從離開隴西郡開始,一踏入當初月氏的領地,突然之間他們仿佛從天堂走進了蠻荒,往日強大而富庶的月氏,與大秦對比起來,也如同一個丑陋的女人,而西域諸國,更是又老又丑簡直不忍直視,與大秦一比,西域諸國窮的讓他們自己都鄙視,甚至產生了無盡的卑微感。
大秦軍隊的強大只會讓讓他們感到驚恐和害怕,但骨子里還是倔強的,認為大秦只不過仗著兵甲的犀利征服了他們的國度,但這次咸陽一行,他們才徹底醒悟,原來大秦最強大的還不是軍隊,而是他的繁華和富庶,那些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的各種精美的物品,各種美味的食物,華麗的衣飾,彬彬有禮的談吐,特別是那雄偉的咸陽城墻和恢弘的蹴鞠廣場,每一樣都是他們做夢都不曾想到過的東西。
這一次去咸陽,他們從骨子里面再也生不起任何的反抗和不滿,有的只有卑微和恭敬,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咸陽百姓和商賈,都會讓他們低頭彎腰表達自己的卑微和恭順。
這是一種精神領域的征服感。
要比金戈鐵馬和弓弩鋼刀威逼屠殺的視覺沖擊更加強烈。
以威服,以德勝,用經濟和文化作為侵略手段,用錢砸死對方,這才是征服世界的最好方法。
從四月底開始,便絡繹不絕有西域商隊從涼王的地盤上經過,而這些商隊都只是匆匆在武威郡簡陋的郡城稍微歇息停留之后,也根本就沒有想留下來販賣收購一些商品的打算便如同火燒屁股一般急匆匆的離開,驅趕著牛馬駱駝直奔敦煌郡而去。
涼王嬴高從分封執掌月氏和烏孫以來,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兩年,這兩年時光對于嬴高來說,是他人生的重大轉折,無論是思想還是地位都發生了脫胎換骨的改變,但唯一沒變的是他作為大秦皇族的身份,涼國,始終是大秦的諸侯,而涼國一窮二白的貧困狀態也讓他和一群屬臣幕僚深刻的知道,涼國要想發展,就必須緊緊的抱住皇帝的大腿,抱住清河侯的大腿,抱住大秦的大腿,任何想要獨立自主分疆裂土的打算,都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對于涼國的發展,最為統一的認知便是發展商業,因為大秦最近幾年日新月異的發展已經讓所有人看出來,只有強大的商業才能讓貧瘠的涼國得到足夠的錢財,然后從大秦購買到急需的各種物品,因此自從涼王協助蒙恬的大軍征服烏孫和西域之后,涼王朝廷一直都在致力于和大秦的通商往來,不光在隴西郡邊緣開設了互市,而且還在武威郡城設置了幾個市場,用來和中原諸地的商業往來和交流,除開大力宣傳讓月氏人大量收集像胭脂、皮貨、核桃、胡麻、胡蒜等月氏特產之外,還開始大規模推廣農耕,依靠河西走廊豐沛的河流和肥沃的土地開始種植五谷和桑麻,但無論涼王如何努力,看著破破爛爛的王城和衣衫襤褸的治下民眾,還是感覺到每天憂心忡忡急的不行,因為涼國的確是太窮了,就連最簡單的陶器都燒制不好,而且竟然沒有人會織布,一年四季都穿粗陋和充滿腥臊味道的皮衣,所有的布料幾乎都是從大秦和羌人手中換來的,眼下即便是有從大秦帶來的匠吏在大力推各種技藝,但要想自給自足完全就是癡人說夢,而且月氏人習慣了騎馬游牧,對于耕田織布這種生活非常不習慣,許多部族的人都不滿朝廷的指手畫腳,雖然這些月氏人不敢明目張膽的反抗涼王的命令,但私底下各種怨恨和唾罵表現的非常強烈,偶爾也還是會有部族鬧事。
而要發展商業,必然要吸引大量的商人來往在市場交流。
眼下涼王在王庭附近修建了幾個貿易市場,仿照咸陽設置了馬市、軍市、糧市、皮貨等市場,安排有朝廷官員和稅吏看管,這些市場修好之后,在朝廷的大力鼓勵之下,還是有不少月氏和烏孫的商人開始來往于大秦和涼國、羌人之間進行販賣交易各種貨物,也積累了一些人氣,但與咸陽九市比較起來,完全就不能看,不光場地簡陋,而且交易的貨物品種和數量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在見慣了咸陽渭河兩岸每日車水馬龍堆積如山的貨物之后,這些所謂的市場也不過是像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看起來有幾分搞笑,又有幾分凄涼。
因此自從上次這支上萬人的西域商隊浩浩蕩蕩從涼國經過,帶著大量的西域特產去咸陽朝貢之后,嬴高便一直在翹首期盼這些西域商隊的回歸。
他知道這些西域商人去了咸陽之后一定會被咸陽的繁華富庶震驚,而且也一定會帶回來許多咸陽的商品,只要這些西域商人愿意在涼國境內進行交易,那么必然會給涼國帶來巨大的商機和稅收。
涼國地域狹窄,寬不過百十里,但長足有三千余里,而且處于大秦和西域的必經之地,任何來往于大秦和西域的商隊都必須經過涼國地界,而且十天半個月都走不出去,因此嬴高和一眾朝廷官員一致都認為,這些西域商人到時候返回必然會在涼國境內的大小市場進行交易,這份發財的機會跑都跑不脫。
但這次嬴高卻失望了。
每天絡繹不絕返回的西域商人如同被狗攆一般從碧綠的草原上狂奔而過,除開住宿和吃喝拉撒之外人不解衣馬不松轡連日趕路,帶著大量的貨物匆匆忙忙便一路向西而去,留下的只有無數背影以及涼國君臣濃濃的失望和哇涼哇涼的心情。
“為何?為何會這樣?”涼王嬴高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滿臉憤怒的對著殿下的群臣大聲叱問。
文武百官皆都面面相覷,最后左丞相站出來小心翼翼的說:“大王,臣這幾日也曾接見了幾位返回西域的使臣,皆都言說他們要把這些貨趕緊運送回去盡快販賣掉,因為他們大部分貨物都是從咸陽賒購而來的!”
“賒購?”嬴高捏著下巴愣了許久開口,“如何賒購?”
“回大王,臣聽聞這些西域胡商當初都只攜帶了一些金玉皮貨等西域特產去咸陽,但都不值錢,在春市上售賣之后卻買不了多少大秦的絲綢瓷器茶葉美酒等,但這些商人卻又舍不得千里迢迢而去卻空手而歸,因此就去拜訪咸陽城的王侯公卿,最后清河侯出面幫忙,上奏始皇陛下在戶部下設了商務署衙,并且任命當初月氏左平王康乞為商務署丞,負責執掌商務署管理大秦和諸侯與藩屬之地的通商往來,而這個署衙還可以作為中介,讓這些胡商和大秦商賈簽訂賒購合同,先把貨物賒給這些胡商售賣,入秋之后再把錢財還回去……”
“嘶,竟然還有這種事?”
“左平王康乞竟然成為了大秦的三品署丞?”
左丞相的這個消息讓整個朝堂之上響起一陣驚呼和騷動。
“此事當真?”嬴高呆了許久終于回過神來滿臉驚訝的詢問。
“回大王,此事涼國還未接到咸陽的正式諭令,也或許始皇陛下不會通知我等,但想來咸陽都市報上一定會登載,過些時日便可知確鑿消息,想來不會有太大出入,這些西域商人急匆匆趕回西域諸國,必然是要把賒購的貨物趕緊售賣出去,因此才不愿意在我涼國長時間停留交易!”左丞相手持笏板拱手說。
“看來一定如左相所說,這些西域胡商急著趕回西域原來是欠了大秦商賈的錢財!”嬴高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但讓他非常蛋疼的是怎樣讓涼國在其中分到一杯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