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涼國窮的揭不開鍋,哪怕一枚銅錢對于嬴高來說也非常珍貴.
而涼國特產很少,除開牛羊馬匹之外,所有的東西大秦商賈基本上都看不上眼。
而牛羊馬匹可不止他涼國有,和他同時分封出去的遼國和代國也都有,而且遼國和代國的馬匹質量更好,大量的皮貨和牛馬商人更愿意到早已熟悉的東胡和匈奴領地進行交易,因此涼國在特產上并不占任何優勢。
實際上涼國相對于西域諸國在物產上來說也不占優勢,因為西域有大量的雪山和沙漠綠洲,不光盛產香料和藥材,還盛產黃金美玉,這些在中原都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
涼國唯一占據的優勢便是地理優勢。
這是一條東西之間的必經要道。
在咸陽跟著清河侯的改革看了五六年,眼下推廣農業發展工業商業已經成為了富民強國的統一認知,只有賺到錢,涼國才有足夠的財力來修建城池,推廣農具,打造工具,修建馬路,制造馬車,甚至是創辦自己的各種學院和工廠,但如今涼國卻窮的舔糠,大部分民眾連衣服都穿不上。
如今已經入夏,涼國大部分平民整天光著膀子,腰間圍著一塊獸皮,頭發蓬亂渾身黢黑就像野人一樣到處亂逛。即便是女人也同樣如此,赤裸的胸脯上整天吊著兩個在草原上奔跑放牧牛羊,充滿了原始的氣息和風韻,這讓習慣了大秦民眾整潔裝束的嬴高和屬臣幕僚整天都臉皮抽抽的停不下來,出門一趟回家,滿眼睛晃蕩的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許多人都已經產生了幻覺。
當初一群人意氣風發跟著嬴高興沖沖跑到月氏擦拳磨掌擼袖子準備大干一場,等看到月氏的狀況之后一群人頓時心涼了半截,尼瑪所謂的王庭,什么都沒有,只有幾頂帳篷。
而接下來的將近兩年時間內,嬴高和一眾幕僚在組建朝廷展開對月氏和烏孫的治理的同時,也在不斷降低自己當初的設定。
嬴高和一群投靠的賓客幕僚最開始的想法是幾年時間把涼國建設成為差不多和大秦同樣繁華的國度。
但到了之后迅速降低幾個檔次,決定先花幾年時間將涼國的幾個郡縣城池和王宮以及百官的官邸先修建起來。
但要想修建這些建筑不光需要大量的人力,還需要大量的物力,沒錢沒糧什么都修建不起來,即便是強行征調民夫和刑徒,但飯還是要管,因此光是糧食的消耗剛剛初創的涼國朝廷便承擔不起,而且建造這些建筑還需要大量的刀斧鋤頭鋼鋸等趁手的工具,這些東西月氏統統都沒有,許多月氏戰士打仗用的還是骨頭棒子,而且月氏人和烏孫人從來都不修建木石建筑,他們都住帳篷和氈房,幾根木頭加上牛羊馬皮就夠了。
因此到了眼下,嬴高和滿朝文武的目標再次降低,決定把錢花在刀刃上,除開用木頭簡單的修建了兩座郡城和一座簡陋的王城之外,文武百官都還是住在氈房和帳篷之中,大量的精力都用在修建市場之上,希望吸引來往于西域和大秦的商賈前來交易,以此獲得更多的商業稅收。
但根據眼下的情形看來,發展商業似乎這些西域胡商也不太給面子。
而大秦的商賈幾乎都不怎么愿意跑到涼國的地盤上來做生意。
因此嬴高花費了巨大代價安排月氏烏孫等部族收集的大量皮貨羊毛胡蒜胡麻胭脂等特產從大秦換來的錢財還不夠給自己的后宮和滿朝文武百官發工資,而幾次厚著臉皮從秦皇帝哪兒討要來的一些瓷器絲綢玻璃茶葉之后,如今再安排使臣去咸陽討要,皇帝已經不太待見他了,賞賜的東西越來越少,弄的嬴高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當初分封時候的意氣風發,變成如今這幅窘困模樣,這是嬴高自己都并不曾想到的。
從無到有建設一個國家,竟然是這般的困難。
這還是有大秦做強大的后盾的前提下,如若沒有大秦巨大的威懾,估計想讓月氏和烏孫所有部族能夠服帖都是一件無法完成的艱巨任務。
“清河侯……怎么就能那樣輕松的完成各種改革,幾年時間就把大秦變成了一個繁華富庶的國度,而我就辦不到呢?”嬴高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揪著下巴上一叢短短的胡須喃喃自語。
“大王,西域諸國與大秦相隔七八千甚至上萬里之遙,來回一趟耗時足有半年,我涼國剛好處在必經之路上,只要策劃妥當必然會很快繁華興盛起來!”右相站起來拱手安慰嬴高說。
“策劃妥當……該如何策劃才算妥當?”嬴高臉色郁悶之極,“如今本王修建了市場,也和大秦一般降低了商稅,但這些西域客商不停下來交易,奈何?”
“大王勿要太過憂慮,這些西域客商從中原賒購貨物運送去西域售賣,來往不方便,若是大王出面去咸陽請求陛下賒購大批的瓷器絲綢玻璃茶葉等西域胡商需要的貨物囤積,以后這些西域胡商豈不是就不用去咸陽了!”一個大臣站起來說。
“劉中丞說的不錯,大王,既然清河侯可以把大量貴重物品賒給這些西域胡商,肯定也愿意賒給涼國,畢竟大王的身份和那些胡商完全不能比!”
“然也,大王可派出使臣去咸陽拜訪清河侯!”
許多大臣都欣喜的站起來頂帖。
“二位丞相以為如何?”嬴高也是面帶喜色的看著自己的兩位丞相。
“臣以為此策必然奏效,只要有清河侯出面,大秦的商賈必然愿意把貨物賒給涼國,只要有了這些貨物,到時候我們再轉賣給西域來的胡商,這一進一出必然也能掙到不少錢財!”左相興奮之極的連連點頭。
左相名叫左丘平,乃是編著春秋和國語兩冊史書的史官左丘明之后,祖籍齊郡,乃是齊國望族,家世淵博,因為受魯地儒家門徒的影響,因此皆都精通儒學,但左丘氏后人對于儒學也并非一味的吹捧,而是存在很多的批判繼承,實際上受到到齊國稷下學宮的自由學術影響,左丘平算是一個非常務實的融會型學者,從齊地跑到咸陽呆了數年一直不得重用,而且親眼目睹了清河侯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以及對荀子治國理論的推介,因此對于治國也非常的務實,這次跟著嬴高來到月氏之后,接連獻上幾條策論獲得了嬴高的賞識,被授予左相之職,涼國能夠在短短的兩年時間便開始走上發展的軌道,左丘平的功勞有目共睹,不光是嬴高對他贊賞有加,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都對他頗為服氣。
左丘平開口,右相也點頭附和,因此嬴高便很高興的站起來,“既然二位丞相都認為此事可行,那本王就安排一位使臣前去咸陽拜見清河侯,哪位愛卿愿意為使臣前去咸陽?”
朝堂之上一陣無比的安靜。
許多人都感覺心臟很不爭氣的哐哐亂跳,而且還有些口干舌燥。
拜訪清河侯,那自然是一件無比榮幸的事,以前在咸陽之時,他們這群所謂的朝堂官員不過只是公子高手下一群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幕僚和賓客而已,而且名聲不顯,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拜見清河侯,眼下跟隨涼王來到月氏,終于是混上了一身官袍,如果能夠通過這個機會結識清河侯,以后必然會加官進爵得到極大的發展前途。
雖然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任務壓力卻也很大,要想通過清河侯為涼王賒來大量在大秦都算奢侈的瓷器絲綢茶葉玻璃等貴重物品,這些剛剛才當上官不到兩年,與清河侯沒有任何交集的百家門徒一個個又都忐忑不安。
機會是不錯,但要事把事情辦砸了,估計回來這個官也當不成了。
因此對于涼王的這個出使任務,朝堂之上沒有一個官員站出來接招。
嬴高欣喜的臉色慢慢開始凝固,臉頰上漸漸有了一絲錯愕和怒容。
今年他才二十三歲,雖然年輕,但作為一方大秦皇帝親封的諸侯王,在這個家天下的時代,君王的話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他的地位在涼國也無人敢有絲毫的置喙和非議。
“怎么?諸位愛卿方才不是都贊同劉中丞的計策么?”嬴高的聲音變得生硬起來。
朝堂之上仍舊是無比的寧靜,許多官員偷偷互相用眼神交流,還有人躍躍欲試但又都緊握拳頭最后強行忍住了自己的沖動。
這是一個前途莫測的出使任務,沒有人敢打包票,出出主意可以,但要用自己好不容易謀取的前途來碰運氣,這件事還是讓別人去比較好,涼國雖然一窮二白,女人也都丑的讓人吐口水,但畢竟在這里好歹算是一個大官,出門前呼后擁還有封地食邑,比起以前在咸陽混的揭不開鍋要強百倍不止。
“大王,非是臣等不肯為為使臣前去咸陽拜見清河侯,而是我等與清河侯并不熟悉,一旦被清河侯拒絕,不光會讓大王蒙羞,也會耽誤涼國的發展,但既然眼下西月侯擔任了大秦商務署衙的主官,臣推薦一人去咸陽,先拜見西月侯,然后再由西月侯引見清河侯,此時必然可成!”左相左丘平在腦海中如同篦子一般把滿朝文武都挨著梳理了一遍之后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左相推薦的是何人?”嬴高松了一口氣。
“當初月氏王帳下謀臣溫不破!”左丘平開口。
“嘩”朝堂之上瞬間響起一陣騷動,百官都迷惑不解的轉頭看著左丘平。
“左相此言差異,溫不破乃是月氏人,如今也不是我涼國官員,如何能夠作為大王使臣出使大秦?”有人站起來大聲反駁,
“如何不能,現在執掌大秦商務署衙的西月侯當初還是月氏左平王,如今被清河侯推薦成為了大秦三品重臣,溫不破曾經旅居趙國十余年,精通中原文化,當初就是月氏王的左膀右臂,曾經兩次出使大秦,而且和西月侯相熟,安排他去和西月侯接觸,為了涼國以及月氏部落的發展,西月侯必然會從中穿針引線盡力促成此事,這要比我們貿然前去直接拜訪清河侯好得多!”左丘平解釋說。
“大王,左相此言有理,臣與溫不破有過數次交往,此人的確精通中原文化,通曉百家典籍,而且沉穩務實,雖然他是月氏人,但我們涼國子民大多數都是月氏人,始皇陛下能夠重用西月侯,大王自然也可以重用溫不破,而且溫不破在月氏部族之中名聲很大,如若讓他入朝為官,也會讓月氏所有部落更加服帖一些……”左丘平身后一個身穿三品服飾的官員站起來頂帖。
“臣等附議!”呼呼啦啦之間,一大群官員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