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說的更詳盡一些?”蒙毅緊緊的握著酒杯,許久之后才開口,而且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看得出來內心斗爭的非常厲害。
“岳丈既然想知道,那小婿便說一說,聽完岳丈也暫時勿要外傳,我打算是從兩個方面入手改革,第一是兵役法,如今是全民皆兵,凡十七至六十歲的男子,一生中必須參加為期至少兩年的更役,而每年還有一個月的徭役,以前六國征戰之時,此役法的確解決了兵員問題,但如今四夷皆平數十年之內再無戰爭,請問這種兵役還有何現實意義,除開讓百姓奔波之外就是讓各地官府和朝堂支出大量的錢糧維持兵役的運轉,而無論是更役還是徭役,都會大大增加百姓的負擔,同時也會耽誤農時,實在是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第二就是軍隊建制太過古板,此次西軍倒賣搪瓷裝備,看似因為軍紀不嚴,實則還是軍爵制度積留下來的禍端,當兵打仗為的就是得到爵位和封賞,如今數年不打仗,軍爵和封賞何來?將士們靠什么來養家糊口?如若不能解決將士們的這種需求,軍心軍紀只會越來越弱,甚至包括各級將領在內,他們無仗可打無敵可殺,就這樣駐守在苦寒交織的邊關之地自然心有不甘……”
“不錯,這兩條的確都有道理,兄長此前也曾經對我說起過,特別是軍爵制度弊端太大,因此他當初駐守西北的時候,一直都在不停的和匈奴東胡小規模的戰斗,讓戍邊的將士能夠有機會殺敵獲取功勛,而這次統領西軍之后他還曾經寫家書與老夫討論過兵役的問題,言說和賢婿方才說的話如出一轍,就是大規模裁軍精簡之后,馬卒已經完全不適合采用更役制度,他也曾經想上書陛下廢止更役,但一直覺得困難太大而沒有去做!”蒙毅聽完之后微微點頭。
“靖武侯真的如此想?”陳旭眼神一亮。
“我蒙氏乃是武將世家,兄長精通兵法常年打仗,豈能連如此簡單的利弊都看不出來?”蒙毅微微瞪了陳旭一眼,話頭一轉接著說:“但改革軍隊牽連太大,廢止現行的兵役法會讓朝廷和各地官府少諸多收入……”
“為何?”陳旭略有些懵逼。
“賢婿莫非忘了代役錢!”蒙毅臉皮抽抽著開口。
麻痹的,這茬兒還真特么忘了!
陳旭臉皮微微一跳,眉頭不由自主的抽成了一條線。
大秦的兵役雖然嚴苛,凡是十七歲到六十歲的男子都必須服役,但實際上還有一個代役法,那就是以錢代役,也就是說如果你愿意交錢便可以不用服役,官府會花錢雇那些窮苦之人去服兵役,當然代役錢是很貴的,徭役一年兩百錢,更役一年五百錢,對于普通窮苦人來說莫說一年兩百錢,就是三五十錢都拿不出來,所以這個代役錢主要就是錢財有來路的商賈或者一些地痞豪強,而窮人都只能老老實實的去服役,而這筆代役錢朝廷和官府也不可能全部用來雇人代役,除開打仗之外平時根本就不會多招收一個人,最后這筆代役錢實際上就歸入了朝廷稅收和當地官衙,成為了朝廷和當地官府為解決兵役運轉和維系日常開銷的一大筆進項。
因此代役錢實際上算是一種苛捐雜稅,是如今大秦中央和地方財政的一大筆收入,而且是強制性的繳納,每個成年男子都逃不脫,甚至官府還鼓勵以錢代役,這樣就不用操心征兵和輪換的問題,交錢了事,朝廷自然會根據需要去征召役夫。
陳旭要軍事改革,首當其沖的就是兵役法,如若廢除這種全民皆兵的更役法,那么代役錢自然會全部免掉,而這筆錢在全國積累起來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大秦眼下三千五百萬人左右,每年輪換服役的男丁約二百萬,就算是其中只有十萬人繳納代役錢,這筆錢也高達二千萬到五千萬之間,相當于少府如今至少半年的稅收,而如果沒有了這筆錢,朝廷在軍隊方面的開支必然壓力巨大……
陳旭不停的擼下巴,感覺自己的確對大秦了解的還不夠,或者說是自己把許多事想的還是太簡單不夠全面。
他只把眼光關注在皇帝和軍隊身上,而沒有去仔細分析軍隊改革底部的阻力。
也就是說推行軍隊改革,首當其沖就是財政署的收入要減少數千萬錢,而掌控中書省的馮去疾肯定會不滿,其次是各地地方官員也會不滿,因為這筆錢其中有一部分實際上是被挪作他用甚至是鯨吞私分了。
“知道我兄長為何不上書陛下改革兵役法吧,其實知道弊端的不僅僅是我兄長,許多同僚都知道不妥,但卻沒辦法推動去改革,因為這樣會動許多人的利益,尤其是兵部和地方官府!”蒙毅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陳旭:……
能夠爬上這么高位置的果然沒有一個傻子,兵役和軍爵制度的弊端許多人都應該看出來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去推動改革,甚至上書皇帝的人都沒有,一個個就像后世旁觀的路人一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個個最后都眼睜睜看著這個弊端積累到大秦無法承受的地步,最后連同看熱鬧的人一起徹底埋葬進去。
相比起李斯來說,蒙毅馮去疾等人在治國理政以及身為大秦高管的決策手段上的確差的太遠。
如果李斯還在,推動軍事改革說不定他會鼎力支持,畢竟李斯是一個死硬的法家門徒,對于這種會讓法術蒙羞的弊端不可能視而不見。
“岳丈如此開心,是希望蒙氏最后跟著一起倒霉么?”陳旭撇嘴。
“賢婿何出此言?”蒙毅笑到一半的臉皮瞬間凝固下來。
“方才我說了,軍隊不改革,十年之內必然腐朽到無可救藥,如果大秦沒有了強大的軍隊,又如何保證社稷安穩,兩年之后陛下即將面臨一次生死大劫,到時候朝堂必亂,如若軍隊不寧民間動蕩,岳丈如何能夠保證蒙氏能夠保全自身,因此軍隊改革宜早不宜遲,趁著陛下身體健康,努力推動此事完成,若是真的等到陛下殯天,還有何人有如此魄力完成軍隊的改革之事,何況……”
陳旭坐直身體,臉色變的異常平靜:“何況改革兵役法會得到全國百姓的支持和擁護,新兵役法將極大的緩解民間的壓力,讓全國百姓更加安心的種田務工,有些事不能因為困難就不去做,旭當初尚還無權無勢之時,為了松解商律就能和李斯斗,如今當上了左相,自然更加不會縮手縮腳,而此次西軍大規模私賣裝備之事正是我最好的借口,北軍西軍接連出事,陛下自然也不希望這種事以后再次出現,國家雖大,但法自君出,君主獨斷,旭何必去管兵部和尚書省或者各地官衙,旭只要皇帝同意便好!”
蒙毅臉皮一抖直勾勾的盯著陳旭,許久之后微微點頭:“好,既然你已經決定,老夫這次就為你搖旗助威!”
“嘿嘿,如此便好,小婿提前多謝了!”陳旭如同變臉一般瞬間笑的合不攏嘴。
“哼,你先說服陛下再說吧!此事老夫還要寫信去與兄長詢問詳情,你等老夫消息!”
“自然自然,小婿不急!”陳旭捏著茶杯連連點頭。
“咦,蒙大人和左相如何獨坐喝茶?歌姬舞姬哪兒去了?”突然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隨著聲音就看見臉色驚訝的趙亥大步走進來。
“方才有事與賢婿商量,老夫讓她們出去了,建成侯無需忙來忙去,坐下喝茶!”蒙毅舉起茶杯笑著說。
陳旭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隨即臉色綻開說:“方才聽岳丈說起,侯爺欲求旭為這個曲園取一個名字?”
趙亥激動的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亥雖說讀過一些詩書,但卻是半桶水,給兒孫取名字都感覺尷尬,這曲園新開不久,一直沒想好一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因此便央求蒙兄邀左相來喝酒飲宴,順便幫亥把名字定下來,有了左相的仙氣壓陣,某這曲園以后必然錢財滾滾而來,當然,也少不得左相的利是,亥愿意給左相一成的股份,因此左相成了我曲園的股東,這園子也算是左相的產業,謝禮自然某也就不會再給了,哈哈!”
“建成侯太客氣了,股份就算了,你與我一張七八折的金卡便好,以后來賞舞聽曲必須打折!”陳旭笑著搖頭。
“這如何行……”
“左相掙錢的手段你還不知道么,他是瞧不上你這點兒進項!”蒙毅打斷了趙亥的話。
“呃,也是,亥這點兒小營生左相的確瞧不上眼!”趙亥臉色尷尬的對著陳旭拱手。
“誰說我瞧不上,只不過我不喜歡看這些孤苦無依的女子用皮肉賣笑為我掙錢罷了,罷罷,不說這些掃興的話題,方才與岳丈聊天之時旭已經想到了兩個名字,或者春芳園,建成侯以為哪個好?”
“……春芳園……”蒙毅和趙亥皆都低頭微微沉思。
“西府有海棠,女兒怡紅妝,嬌艷若胭脂,柔弱吐春芳。西府乃是雅韻之鄉,是我華夏雅言之始,距離咸陽不過三百里,本侯去歲開春曾經去過一次,那里海棠盛開連綿不絕,山嶺大地盡皆嫣紅嬌嫩,實在令人賞心悅目陶醉其中,因此旭便想到這兩個名字。”
“好名字好名字,若不是左相解釋,亥都還不清楚到底是哪兩個字!”趙亥瞬間臉色綻開露出欣喜的笑容。
“那便好,這兩個名字差不多,至于用哪個旭就不摻和了,建成侯自己去拿主意,眼下天色尚早,本侯先回去府去了!”
陳旭站起來準備告辭,但趙亥哪里肯讓,跳起來一把就摟住陳旭的胳膊,而且還喚來一大群歌姬舞姬進來把陳旭牢牢的圍在中間,并且還大聲吩咐,若是讓清河侯逃走,所有人都打折腿。
“還請侯爺憐惜我等性命!”一群女子跪在四周一個個手里拿著點心捧著茶水酒杯眼淚連連梨花帶雨的看著陳旭。
“建成侯你這是何必……唉,罷了罷了,你等起來服侍,本侯不走便是!”陳旭哭笑不得的只好一撩衣衫重新坐下來。
“嘿嘿,光是左相這兩個名字就值十萬錢,若是今日怠慢左相不吃一頓酒宴就離開,本侯這張臉以后往哪兒擱!”趙亥得意洋洋捋著胡須也坐下來。
“吃酒聽曲玩小娘子,不正是年輕人該干的事么,你看我一大把年紀了每旬還要去曲園玩耍幾次,客套個屁,該玩玩該摸摸,但在家別冷落婉兒便是……”蒙毅再次摟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一邊摸一邊哼哼。
流氓啊,老子就不該認識你!
陳旭在一堆女人當中仰天長嘆,此時七八雙溫柔的小手就在他身上到處摸摸捏捏,舒坦中又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奈。
繼續跟著這個老丈人混下去,莫說冷落蒙婉,恐怕一群老婆都要冷落了,這樣摸久了激情和興奮度會降低的!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