禟回府時,已然是傍晚了,看著他略顯疲憊的模樣,不難想象他近來有多么的忙碌。天書 文網當然這其中除了公事,更多的卻是私事。不過公不公,私不私的,端看各人的想法,畢竟禟把事情做得漂亮,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宮里的旨意來得太過突然,府里府外,但凡是有點心眼的都能品出這道圣旨里隱藏的用意來。這種事情只要不是自己遇上,大多數人都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姿態坐等事態發展。若是時機不錯的話,從中謀得些許好處,那就更好了。
對于這件事,禟心中惱怒,明面上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等到回府,一張臉黑得快要滴出墨來。跟在他身后的林初九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一不小心惹禍上身。
一路不停歇地進了清漪院,進了內室,入眼的便是婉兮恬靜的面容,坐在窗邊的婉兮正拿著棋譜擺弄棋子,看樣子是自得其樂,完全不受那道圣旨的影響,自然也就談不上所謂的生氣不生氣了。
禟舉步上前,直接坐在婉兮的對面,指節分明的大掌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正當中,瞬間勝負立現,白子陷入困局,頹勢已現,一副前路茫茫的模樣。
“就一點都不生氣?”禟抬頭,雙眼直直地盯著婉兮,似在等她的回答。
婉兮對上禟執拗的雙眼,心里一陣嘆息,這種事情如何是她能左右的,而且這種事情也并非是她生氣就能解決的。與其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還解決不了這種事情,還不如想開一點,另辟蹊徑,把事情給解決了。
“那爺是希望妾身生氣嗎?畢竟這種事情并不是妾身能左右的,而且皇阿瑪既然能下旨,就表示這事沒有妾身說不的可能。如此,爺想讓妾身如何?當場拒接圣旨,還是大哭一場,鬧得人盡皆知?”婉兮嗔了禟一聲,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白子放在棋盤之上。
別以為婉兮這顆白子是隨意放的,仔細看去,不難發生原本頹勢已現的敗局,陡然間又多了一絲生機。
禟被她的話說得一愣,隨后苦笑一聲,倒是有了幾分對弈的興致,“皇阿瑪這是覺得爺吃虧吃慣了,多一次少一次都無妨,可是爺偏偏就不想吃這個虧,所以他認為事情過了,但是爺就得用事實上告訴他,這事沒完!”
禟雙眼微瞇,臉上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神情盯著手中的棋子,他要做得一直都是下棋的人,而不是被別人左右的棋子。若非如此,他為何要費那么多的心思去爭去搶,還不是為了能讓自己和家人有一個安穩的棲身之地。
“爺莫生氣!有些事情咱們表面上答應不代表就真的答應了,原本妾身還想著反正爺已經讓十四阿哥吃了苦頭,這事不若就這樣算了,卻不想在皇阿瑪心里,咱們的付出和忍讓反而成了理所應當。若是如此,咱們要不做點什么,反而讓人覺得這郡王府好欺負!”婉兮捏著手中的棋子,稍作猶豫,便將其中的一顆白子落到了棋盤之上,瞬間,原本頹勢已現的棋局沿著那一絲生機直接翻盤,局面一下子看起來旗鼓相當。
禟拿著黑子,目光中隱含一幾絲欣賞,顯然比起婉兮的忍氣吞聲,他更滿意婉兮不退讓,“嬌嬌說得對,咱們忠勇郡王府不好欺負,不然咱們這榜樣做得不好,兒子他們在外也得受別人的閑氣。況且爺從來就不是受氣的主,皇阿瑪以為這是你和老十四之間的事,卻忘了動了你,就等于是打了爺的臉!爺要是不反擊,人家還不得把爺當成軟柿子來拿捏。”
禟的最后幾句話明顯帶著一股殺氣,說罷,他輕輕瞇起眼眸,目光掃過棋盤上的棋局,良久,揚起一抹笑意,隨后將手中的黑子放了上去,這次一子定勝負。
婉兮將手里的棋子丟回棋盒里,單手撐著精致的下巴,輕笑道:“爺既然心里已經有了打算,那為何還要為了這不相干的人氣壞自個的身子。”婉兮這話其實也是偷換概念,算是安慰吧!畢竟康熙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而是禟的親阿瑪。
“嬌嬌說得對,爺的確是在自尋煩惱。”禟如何能不懂康熙的用意,無非就是他覺得禎被圈禁了,而他還擁有一切。
可康熙忘了,禎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嗎?而是他自己作死作成這副田地的。但是現在呢?康熙覺得他可憐了,覺得他委屈了,然后一道旨意,便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婉兮身上,這算什么!
對他的警告?亦或者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
可笑!
若他還是從前那個渴望得到父愛的男孩,也許這個時候該惶恐于自己不得皇阿瑪的心,可惜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心心念念只想得到康熙認可的孩子了。現在的他是一個男人,一個阿瑪,一個丈夫,他要做得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好兒子,還得是一個好阿瑪好丈夫。
禟的話音一落,屋里的氣氛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婉兮倒是想說點什么來緩和一下氣氛,但是有些事情并非幾句話就能安撫的。康熙作為皇帝可能盡責,可作為一個阿瑪,他是真的從頭到尾都在偏心。
即便禟已經做得夠好了,他也看在眼里了,但是只要遇上特定的對象,他這心就偏了,偏得讓人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的做法。這樣的事情也不只是一次兩次,所謂習慣,聽在人的耳朵里,聽在人的心里,不是當事人,永遠不知道這有多痛!
皇宮里,康熙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禟和婉兮的心情有多復雜,心又有多冷,不過有一點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康熙親手將禟對他殘余的那一丁點對父愛的渴望徹底給扼殺了。日后禟至少不會再因為這個而退讓,更不會因為這個讓自己的妻兒遭受不必要的委屈。
婉兮并沒有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而是任其發展,畢竟有的時候只要種下一粒種子,等到春暖花開之時,只要澆上一點點水,就會生根發芽,瞬間成長為參天大樹。而此時,種子已然發芽,以一種連她都沒有想到的速度成長著,若康熙提前逝世,也許還能留有幾分余地,若他依舊如上一世那般活得長久,怕是要磨得禟連一絲情誼都不留。
康熙沒有預料到的,李德全就算預料到了,也不會冒然開口,畢竟以康熙的霸道,是不會允許有人對他的決定指手劃腳的。因為在他看來,即便他是要別人的命,別人也只能高高興興地應是,而不是皺著眉頭跟他說不。
眼下見李德全過來,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朱筆,揚聲問道:“老九福晉可有什么不滿之處?”
他的話音剛落,李德全的眼神不由得閃了閃,心里雖然有那么一瞬間的別扭,可好歹他還記得誰是自己的主子,“回皇上的話,九福晉沒有任何不滿之處,很是平靜地接了旨。”
康熙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低聲笑道:“朕倒是忘了這丫頭是個聰明人。”
“皇上說得是,九福晉的確是個聰明人。”李德全想著婉兮那不動聲色的行事方式,那可是好多妃嬪都做不到的。
不過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行,若主子問及,他要答,若主子不問,他也可以不答,畢竟這人到底如何?看得是各人感受,而非他一個奴才的片面評價!
李德全本身就是人精,他的確是忠于康熙,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畢竟像他們這樣的無根之人,本就不是全乎人,若非是跟在康熙身邊,誰又能跟他好聲好氣地說上一句話,而九福晉,似乎從來都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瞧過他,來來往往的次數多了,這心里難免會有幾分觸動,所以只要不涉及主子的利益,有些東西他就是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的。
康熙聞言,看了李德全一眼,見他垂首斂目地站在一旁,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拿起朱筆和折子,繼續批了起來。畢竟比起從前的自己,此時的康熙已然老邁,從前只要一兩個時辰就能做完的事情,現在可能需要三四個時辰,甚至半天的功夫才能完成。這樣的轉變讓康熙頗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但是他又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便只能以勤補拙,借此掩飾自己的老邁。
后宮里的妃嬪在得知康熙的旨意之后,臉色各異,這前一刻將老十四圈禁,后一刻又下旨以安撫之名實實在在地打了老九家的臉,這想法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呢!
不過這并不妨礙后宮的熱鬧,誰讓康熙的寵愛同她們的利益息息相關呢!但是比起年輕的嬪妃們,身居高位的貴妃和三妃就不一樣,在后宮沉浮幾十年,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康熙的用意,何況比起那些年輕的貴人答應的天真,她們明顯更為現實,知道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做什么樣的事才對自己更有利。
而宜妃卻不這樣想,如今的她有兩個出息的兒子,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可以說在這后宮里都是頭一份,風光無限。原本這樣的日子過得也痛快,但是德嬪再次往前湊,甚至差點害了她兒媳婦和孫子,她既然放了狠話說要讓德嬪難堪,那就不可能只是說說。
后宮的奴才,慣會看人下菜,當主子的若是端不起架子,辦不成事,誰還會服你。宜妃歷來都是說到做到的,即便她對自己的兒媳婦有些不喜,可那是她,并不表示別人就能對她動手,還是在宮里動手。
相比有權有勢有寵愛的宜妃,此時的德嬪明顯不是對手,這不,宜妃一動手,整個永和宮都熱鬧起來了。不是熱熱鬧鬧的熱鬧,是人仰馬翻的熱鬧,那樣的狼狽,不親自嘗試,還真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