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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胤禩之死(一)

  禩自打接回弘旺后就一直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當然他的身體不好也是原因之一,每日除了吃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教導弘旺上。

  弘旺年紀也不算小了,只是自小身體不算好,嬌生慣養的,讀書寫字更多的是敷衍,而現在換成禩這個阿瑪來教他就不一樣了,不僅樣樣都要學好,要求也頗多,而他根本就完成不了,甚至和各種厭學的情緒在不斷地滋生。但弘旺又不敢忤逆禩,只能扎著頭,看似認真,實則神游天際地開啟了敷衍的學習之旅。

  禩心情急迫,他知道禟不會一直放任自己這樣活下去,再有那些世家勛貴在后面推著,他就算無心再跟禟他們作對,也難逃已然定下的命運,所以他得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安排好一切——兒子、女兒以及自己的后事。

  “主子爺,主子爺,忠勇親王來了!”林成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對他而言,他是怕忠勇親王來的。禟的到來就意味著他的主子可能性命不保,如此他怎么可能會覺得歡迎。

  禩一驚,手一抖,原本拿在手上的毛筆也‘咚’的一下掉在了書岸上,筆尖的墨汁更是濺得四處都是,呆在禩身邊的弘旺可謂首當其沖,衣服上,甚至是臉上都沾了兩點墨汁。

  “阿瑪!”弘旺也被禩突如其來的態度嚇了一跳,畢竟在他的印象里,禩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即便病倒了,也還是一逼運籌帷幄的神情,那像現在這樣,臉色剎白,氣勢全無。

  “林成,帶弘旺回去吧!”禩聽到兒子的聲音,回神的瞬間也直接下了命令。

  他心里清楚禟這個時候過來肯定不會只是想找他說幾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這是來取他性命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親眼看著自己去死的,而且他也沒想讓弘旺替自己報仇,因為他心里清楚他兒子沒這個能力。

  與其將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強行壓在兒子身上,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讓他知道。

  “是,主子爺。”林成一臉悲傷地看了禩一眼,隨后看向弘旺道:“大阿哥,請隨奴才下去休息吧!”

  弘旺看著這莫名顯得緊張的氣氛,神情不禁變得有些怯怯的,一下子也顧不得其他,很是順從地跟著林成往外走,只是到了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禩,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樣離開?

  禩看著腳步躊躇的弘旺,再看他眼里的孺慕之情,雖然他依舊覺得弘旺還撐不起這八阿哥府,但是他心里也清楚,等到他一死,這八阿哥也就不復存在了,到時弘旺這身份怕是更加不如,頂多也就是普通宗室,沒那份才能,指不定才活得更安穩。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笑了笑,舉起手對著弘旺揮了揮,低聲道:“去吧,去吧!”

  林成看著還在猶豫的弘旺,眼眶微紅,手卻沒猶豫,拉著弘旺就往外走,迎面碰上過來的禟,行禮的時候,頭扎得低低的,唯恐讓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憤恨。

  成王敗寇。

  這樣的結局其實是早就注定的,不是輸就是贏,他一個奴才再怎么覺得憤恨又能改變什么?他們出手的時候就該想到的,不是嗎?

  “弘旺給九叔請安。”弘旺見著禟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想法,他在皇孫之中原本就不算出頭的,再加上他的性格也有些沉默,少與人交流,即便外界各種流言傳聞不絕于耳,他卻知之甚少,所以他只當禟是長輩,態度恭敬而禮貌,倒也很難讓人挑出毛病來。

  “好。”禟看著身材削瘦,臉色也不算太好的弘旺,倒也不為難。

  他這個人報仇向來都找正主,所以對弘旺這個侄子其實沒什么惡感,再加上弘旺本身也沒參與過那些事,所以他根本沒想過為難一個孩子,不然他有什么資格罵老八一句‘混帳’。

  林成見禟并未為難大阿哥,甚至態度還算友好,不由得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禟同自家主子爺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對府里的其他人也不會有好臉色,誰曾想他對大阿哥的態度竟比想象中的來得更好。

  禟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略略同弘旺點了點頭,便舉步繼續往禩的書房走去,那恍如無人之境的態度無不在說明他此時的地位有多超然,而禩的地位又低到了什么樣的地步。待他走進書房,看到一臉淡然地收拾文房四寶的禩,嘴角莫名地揚起一抹冷笑。

  “八哥倒是好興致?”禟慢慢地走到書桌前,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可說出來的話卻滿是譏誚。

  禩看著這樣的禟,情緒反而變得平靜起來了。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安然活到現在已經是禟手下留情了。每每想到這一點,他心里難掩一絲酸澀。抬頭看向眼前依舊俊朗挺拔的禟,再想自己不過年長他兩歲,此時他的兩鬢卻已經有了白發。

  不得不說,當這樣的對比明明白白地擺在他面前時,還是十分刺心的。禩有的時候也會想,到底是他做錯了,還是上天太過殘忍了,否則為何給了他這樣的身份,卻不給他一個出路。其實真論起來,他這一生還真像是一個笑話,他自以為是的付出,除了他自己,似乎沒有誰會在乎,不然為何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呢!

  “九弟倒是更顯風姿,不像八哥,體弱多病,終日只能圍著這書桌大的地方打轉。”禩僅僅只是動手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喘個不停,這種柔弱到奄奄一息的感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打擊,就好像一個猛虎一般的人轉眼變成了小貓,差別之大,真的很難讓人接受。

  “既然八哥覺得這日子難過,那就索性別過了,畢竟八哥這號召力,可不是只躲在這一方屋檐之下就能打散的。何況八哥欠下的債也夠多了,也是時候該還了!”禟看著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禩,絲毫沒有憐憫,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禟一臉漠然地看著禩,此時的他不只是臉色漠然,就是心里也沒有一絲漣漪。不管禩說得有多可憐或者他表現得有多可憐,禟都不可能再有一絲松動。可以說禩的所作所為早就將他對他的兄弟之情和耐性磨得一干二凈了,他自然不可能再因他而產生其他的情緒。

從前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太過重情重義,才使得禩有恃無恐,每次出手都是戳他的心窩子。若不是婉兮他們警覺性  高,運氣好,誰能保證他今日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欣賞他的表演。

  禩的表情微微有些怔愣,顯然是沒有想到以往處處都為他留一絲余地的禟,這一次竟這般決絕。雖說他原本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不過他這樣的態度還是讓他有些失望,以至于臉上的神情不自覺地多了一抹愁苦。

  沉默片刻之后,禩看著完全不為所動的禟,便知自己這一次是真的逃不過了。原本他還以為有康熙在,禟他們應該會有所顧慮,現在看來他們的勢力肯定不是那些人能比擬的,所以才會引得那些人再次搬出他的名義,不然以他對禟的了解,他至少可以再為自己爭取些許時間。

  “九弟看來是一刻都容不下我了,否則也不會來得這般急迫。”禩白著一張臉,狹長的眼眸里滿是無奈,眸光之中更是帶著一絲灰暗,似乎所有的生機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可惜他是來不及了,只是他是真放不下自己的這一兒一女,有心找禟求情,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也怪他自己做事太過陰狠,不然也不會臨到最后,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八哥這話說得可就有些過了,什么叫急迫?爺若是真的急迫,八哥現在墳頭的草應該有三丈長了,而不是好好地站在這里跟爺爭論!”禟挑了挑眉,伸手的瞬間拿過書桌上的一個白玉紙鎮,語帶諷刺地說道。

  這白玉紙鎮可是用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是禟在禩某次生辰時送得禮,那時的他們關系不錯,他對他可謂是掏心掏肺。雖然不是事事依從,卻也百般維護,可現在呢?這東西不看見還好,一看見,他便覺得膈應得慌。

  “沒想到八哥還留著這個紙鎮呢?也是,不看著爺送得東西,八哥怎么能時時記起要算計于爺和爺的妻兒呢!”禟說這話時,周身不自覺地溢出一絲殺意,松手的瞬間,紙鎮瞬間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幾節。

  禩看著他的動作,想到從前,臉色微微有些好轉,但是聽了他的話,就眼皮直跳。等到再見他手中的動作時,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攔,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最后只能看著那個紙鎮掉落在地,碎成幾節,再也無法還原。

  “九弟何必如此!這人有錯!這物又何錯之有!”禩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碎片,整個人在一瞬間好似又老了十歲一般,看著相當地頹廢。

  他以為禟對他的恨只是基于他對他的算計,現在看來,他終究是高看了自己,又低看了完顏·婉兮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誰能想到從前根本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老九,竟是他們兄弟之中最大的情種。

  到底還是走眼了,若是他能早點正視完顏氏的重要性,也許他現在就不會落到這個連想多活一日都不成的地步。

  但是一切都晚了,他就算此刻低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這一點從禟摔掉這個紙鎮就能看出他是真的不在乎他這個兄弟了。

  “八哥這話說得沒錯,是人有錯,這物件沒錯,但是一旦擁有這個物件的人錯了,那么不管是人也好,物也罷,該毀得都得毀干凈才能讓人放心,讓人不那么覺得礙眼。”禟抬起頭對上禩的雙眼,厲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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