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巖橋慎一和中村兄,還有樂隊的經紀人,去跟美和醬的家人見面,一起吃晚飯。
外國人巖橋慎一,直到親自來了北海道,被美和醬邀請晚上去跟她的家人見面吃晚飯,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她都有一個巨大的誤會。
那就是,從她的老家到札幌,車程跟巖橋慎一從東京回一趟靜岡老家差不多。
先前,巖橋慎一一直以為,美和醬老家是距離札幌不遠的小鎮,等到了札幌,說不定還能受到邀請去她家吃頓飯,然后被聞訊而來要簽名的鄰居給包圍……原來是他想多了。
真正的現實是美和醬的父母和弟弟,為了來看樂隊的演唱會,特意預訂了札幌的酒店,提前一天來到札幌,和女兒、以及女兒的隊友與工作人員們一起聚餐。
不愧是地廣人稀、除札幌和函館外都沒什么存在感的北海道。
對了,還有小樽的臂彎和旭川的動物園。尤其是后者,巖橋慎一真是謝謝他們的長頸鹿頭套周邊。
人來了北海道,甚至開始在心里琢磨,下次上電視的時候,讓美和醬說一說長頸鹿男的來歷——說不定還能給旭川動物園帶貨。當然,現在他使用的頭套,已經不是美和醬最開始給他買的那個,而是仿照那個頭套,使用特殊材料特別定制的。
但話說回來,札幌正府積極跟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合作,借樂隊來這邊開演唱會大打,把美和醬塑造成北海道之光,從這點來說,美和醬的老家在哪個小角落已然不重要。
提到她,東京人只會想到她“產自北海道”,北海道人自己也這么想,覺得她是北海道的驕傲。越是遠離都心的地方,地緣情結就越強,“自己人”的范圍也越大。
北海道這地方人才輩出,尤其特產頂尖音樂人。
中島美雪、玉置浩二、松山千春、北島三郎、細川貴志……哪一個提起來名字都響當當,往后可以寫進流行音樂史,但哪一個也不是札幌人。
話說回來,巖橋慎一跟北海道人也挺有緣分。美和醬、還有大黑摩紀都是產自北海道。
大黑摩紀還是個正宗的札幌大小姐。來了札幌,還能買到她家的食品公司出品的點心。
美和醬的父母在老家當地經營百貨商店,家業不大,但家境也不算差。真要說起來,她也是個商店街的孩子。
父母感情很好,還有兩個日常被姐姐耍得團團轉、但還是關系親密的可愛弟弟——這是在去吃飯的路上,美和醬自己說的。
這些,就又和另一個商店街的孩子完全不同。
“我家的爸爸和媽媽,到現在還手拉著手散步。”她炫耀似的跟巖橋慎一說。
在自己熟悉的地盤,又是去見她的家人,美和醬興奮得很,一路上喋喋不休,大方分享自己的家庭。
光是看這只小狐貍無憂無慮的樣子,她父母恩愛、家庭幸福,都是明擺著的。而比起她父母手拉手去散步,巖橋慎一覺得更有意思的,是美和醬提起父母時,說的是小孩子的口語。
二十四歲的人了,還把母親叫成“母ちゃん”(咔醬)。
一起坐在車里的工作人員,聽到她這個稱呼的方式,低頭偷笑。而過后,在酒店見到她的父母時,工作人員們又偷笑了一次——
“都說了不用這么穿,不過你父親還是……”美和醬的母親解釋道。
不過,嘴上是在抱怨,態度也確實有一絲無奈,但也完全沒有為此感到羞愧,反而大大方方的。
為了見面聚餐,美和醬的父親正裝打扮,像個來參加婚禮的阿伯。
這個作風,是能養得出美和醬這種女兒的。
“挺帥氣的嘛。”美和醬高高興興,真心贊美父親。
于是,得到了女兒的吉田老爸,顯得更為意氣風發。但緊跟著,美和醬話頭一轉,提醒他,“不過,明天去看演唱會的時候,可不要這么穿啊。”
“放心,我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是在開音樂會。”吉田老爸通情達理。
雖然這句話,要是換個人來說,多少就顯得有點陰陽怪氣。但是,從吉田老爸嘴里說出來、聽的人又是美和醬,就顯得天真且富有趣味。
聽著這段神奇的對話,這下,連巖橋慎一也要努力忍笑。不過,他休想置身事外,美和醬跟父親進行完神奇的對話以后,跑過來一手一個,挽著巖橋慎一和中村兄過去。
“這就是慎一君。”
美和醬一介紹,巖橋慎一就重新跟她的父母打招呼。
這次,開口說話的是美和醬的母親。她露出開朗的笑容,跟巖橋慎一商量,“我們也叫你‘慎一君’可以嗎?我們家的美和醬一直以來承蒙您的關照了。”
巖橋慎一客氣點頭,總覺得這場景有一種怪怪的既視感。這時,一抬眼皮,發現美和醬的弟弟也正好奇打量著他。
美和醬的眉眼長得像父親,大嘴巴遺傳自母親——且青出于藍,更大一號。而她的弟弟則眉眼像母親,下半張臉則不知道像了誰,一張不難看、但也沒有記憶點的普通的臉。
她有兩個弟弟,大的那個已經開始工作,今天不在場。這次跟著父母一起來的,是比她小六歲的二弟,今年讀高三,就讀的是姐姐念過的柏葉高校。
柏葉高校是偏差值66,在北海道排名前十的優質高中,是不少政經界人士的母校。美和醬人看著似乎不怎么精明,但實際上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中學時的成績是年級第一,當過學生會副會長,高中入試成績數一數二,日常愛好是讀英語詞典。
……還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這個讓人完全想不到她其實是個學霸的傻瓜性格,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挺厲害的。
“這一位呢,是正人桑。”
美和醬介紹完了巖橋慎一,又介紹中村兄。
吉田家的父母向巖橋慎一和中村兄道謝,還和樂隊的經紀人道謝,謝謝對他們家女兒的關照。就算是看上去跟美和醬一脈相承的吉田老爹,也知道自家女兒這個性格,絕對讓周圍的人頭大。
因而,這份感謝的心,絕對真誠得很。
吉田家的父母,本身就都性格開朗不拘小節,又是經營商店的人,社交能力一流。喝過幾杯酒以后,席間的氣氛就變得融洽輕松起來。
真要說起來,最內向的,反而是一直默默吃東西、聽其他人說話的美和醬的弟弟。可說是默默吃東西,巖橋慎一偶爾感覺到,這個少年投向自己的目光。
“慎一君平時辛苦了。”美和醬的母親說。
吉田老爹則好奇那個長頸鹿頭套戴起來是什么感覺,“會不會悶悶的?”
“還好。”巖橋慎一解釋,“演出時戴的是特殊材料定制的頭套,比外面買到的頭套要舒適一些。而且,還在里面放了冰袋。”
“一場演唱會要好久呢,真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吉田老爹佩服不已。
巖橋慎一半是無語,半是不知道作何反應——因為戴頭套演出被稱贊是條漢子,雖然是夸獎,也實在叫人高興不起來。
他趕緊舉起酒杯,給吉田老爹敬酒。
吉田家的父母,對女兒的兩個隊友都非常熱情親切,中村兄也高高興興,跟吉田老爹碰杯。經紀人則因為過后還要負責開車,現在滴酒不沾。經紀人負責送樂隊成員,吉田家的父母則等著被兒子送回去。才十八歲的少年,還不被允許喝酒。
不過,吉田家的父母,看待巖橋慎一的時候,熱情之余,多少還帶著一點樸素而又不惹人困擾的好奇心。
這也難免,畢竟是他給美和醬當經紀人,替她組樂隊,幫助她簽約出道,為她戴上頭套當不露臉的長頸鹿男,現在又讓她衣錦還鄉,回到北海道來開大型演唱會。
美和醬從出道前再到現在,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背后都有這個巖橋慎一。
飯吃到一半,巖橋慎一看了看時間,離席去打電話。
“我們的巖橋桑是超級大忙人。”中村兄笑瞇瞇的跟吉田家的父母解釋。
美和醬在旁邊跟著點點頭,“沒錯”
不過,兩個人誰也沒提巖橋慎一有個唱片公司社長的身份。經紀人更不會自曝。中村兄不提,是覺得美和醬應該跟父母介紹過巖橋慎一。
但美和醬其實從來沒跟家人提起巖橋慎一長頸鹿男以外的身份。她倒是沒有那種要替他保密的意識,就是單純而又樸素的,不想跟別人提到巖橋慎一除此之外的身份。
美和醬的弟弟——名叫智也,這時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他走出包廂。
去洗手間解決完,洗完手出來。回去的路上,智也心里忽然冒出來個念頭,覺得要是能湊巧跟那個巖橋慎一在路上遇到就好了。
可惜,并沒有。
他站在包廂外,往里看了看,父親正高高興興向中村桑舉杯,姐姐和母親在說話,那位經紀人桑在旁邊留意著幫忙倒水。
巖橋桑還沒有回來。
智也想了想,沒有進去,而是又返回去,走到樓梯間,又返回去。如此往返了兩趟,被服務生留意到,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智也連連搖頭,“不,沒什么。”
正在這時,打完了電話的巖橋慎一也回來了。碰上美和醬的弟弟,正要和他打聲招呼,少年先露出個欣喜的表情,快步走過去,“巖橋桑!”
服務生見狀,自行退下去了。
“你好,智也君。”巖橋慎一沒想到他這么熱情,有點意外。
畢竟,這個少年一整晚都文靜得很。
不過,服務生一走,智也那股奇怪的熱情也就隨之不見,再度沉淀下來。面對巖橋慎一,心里忽然覺得尷尬。
剛才為什么要在外面等這個巖橋桑?智也一時心血來潮,現在反倒自己先迷糊了。
“出來有事嗎?”巖橋慎一問。
智也搖搖頭,“去了趟洗手間,剛回來。”
巖橋慎一沖他溫和一笑,“一起回去吧?”
“是的。”少年點點頭。邁出去還沒兩步,又沒忍住,開口說了句:“辛苦了,巖橋桑。”
巖橋慎一停住腳步,看了看他。
“沒什么……”智也低下頭,像個大人似的和他客氣道:“姐姐承蒙您的關照了。”
巖橋慎一“啊”了一聲,體會到這個當弟弟的對姐姐的關心,覺得這個有點扭捏的少年有點可愛。
雖然智也的心里,想的是自家姐姐惡作劇本領高強,還是個不講理的窩里橫,常常自行其是、一點姐姐的樣子也沒有……總而言之是個很難相處、個性不怎么樣的家伙。
這位巖橋桑能受得了姐姐,真是了不起的男子漢。
吉田家的人,對“男子漢”的標準就是這么的奇怪。
“不過,姐姐雖然有些小缺點,但人其實很好、沒什么壞心眼……”出于樸素的姐弟情,智也覺得,還是應該替姐姐說兩句好話。
巖橋慎一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少年東一句西一句是在做什么。
提議一起吃飯的是吉田家,地方是吉田家定的,賬單也送到吉田老爹手里。酒足飯飽,兩邊道別,各回各自入住的酒店。
因為DREAMETRUE在札幌開演唱會,從全國各地來的觀眾,把札幌當地的酒店住得滿滿當當,白天來的時候,機場接機的規模之所以那么大,估計有這些外地來的觀眾一多半的功勞。
越是從其他地方趕過來的人,就越是不缺乏行動力。
巖橋慎一回了酒店,先鉆進浴室沖了個澡。出來以后,拿出電話本,照著號碼給東京那邊打電話。
這次來札幌,照樣有公司的辦事員跟著過來幫忙處理事情。不過,還是有需要親自跟東京那邊聯絡,進行聽取和商量的。
一連打過幾個電話,今天晚上要說的事說完。巖橋慎一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他伸了個懶腰,打算早睡早起,明天還有彩排。
結果,這一會兒的功夫,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才拿起聽筒,“喂喂。”
電話那頭,傳來“哈”的一聲嘆息,隨后,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好飽、好飽啊。好像吃太多了,慎一君。”
“……”巖橋慎一無語。
是吃太飽撐得睡不著的美和醬,給他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