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錦才不管閔老太太說什么呢,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徐老太爺一眼。
徐老太爺摸著玉扳指,一副揪心又無奈的樣子。
顧云錦暗暗嘆氣,徐老太爺的這個樣子,叫徐氏看見了,還不曉得多傷心。
“昨日嫂嫂來,說太太這幾日病了,我今日回去瞧瞧她。”顧云錦道。
顧云錦要去看徐氏?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各人各心思,只徐老太爺松了口氣,揮手道:“去吧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顧云錦剛出了仙鶴堂,就聽見身后一陣腳步聲,她轉頭看去,見是徐令婕追了出來,不由挑了挑眉。
“你去看姑母?”徐令婕追了幾步,略有些氣喘,“你走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趕著投胎去。”
顧云錦似笑非笑:“我趕著投好胎,地府不收我啊。”
話音一落,徐令婕的臉色又白了,她想起剛剛在屋里的那個陰測測的眼神,饒是站在陽光下,都叫她脖頸發涼。
“胡說什么呢,就那么一會兒,喝了幾口水,哪里能死了?”徐令婕訕訕,“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你可別再說那些滲人的話了,不好的。”
顧云錦沒忍住,嗤笑出聲。
她說的其實是沒死在嶺北、反而一朝回到十年前,但徐令婕不曉得,以為她說的是落水沒死。
只不過,推人落水那等不好的事兒,徐令婕都做了,竟然還怕她說些不好聽的。
“可我看見臨死的樣子了呀,”顧云錦壓低了聲音,附耳過去嚇唬徐令婕,“真的,魂兒都飛起來了……”
一通瞎掰亂造,嚇得本就心虛的徐令婕雙腿直打哆嗦。
顧云錦笑道:“你別怕呀,莫不是你真擔心我推你下水吧?”
徐令婕瞪著眼睛,沒吱聲。
“幼稚!”顧云錦撇了撇嘴,“我才不會用這么無聊的法子對付你呢!你推我一回,我再推你一回,沒丁點意思,小孩子把戲。”
徐令婕呼吸一窒。
雖然她只比顧云錦大幾個月,但兩人相處,她一直都是當姐姐的那一個。
她教顧云錦規矩,讓她改了那些粗鄙氣息,顧云錦從前聽話,徐令婕說什么就是什么,這叫徐令婕滿意極了。
可現在,顧云錦竟然說她“幼稚”?說是“小孩子把戲”?
徐令婕一股子堵在胸口,咬牙道:“你現在這樣子,太粗魯了!盡逞口上威風!”
顧云錦快速伸出手,三指扣住徐令婕的下顎,看著對方光潔的臉蛋,道:“是逞口上威風呀,我若耍起手上功夫,我怕姐姐這張嬌滴滴的臉蛋受不住呀。這要是一拳頭砸在你臉上,嘖,會不會流鼻血?”
察覺到徐令婕的身子僵住了,顧云錦松開了她。
這就嚇著了?真沒意思。
說得好聽是柔弱細膩,說得不好聽就是膽小如鼠,就這樣的膽子,還想行惡?
顧云錦沒再理徐令婕,帶著念夏離開。
等走得遠了,念夏才出口戳穿:“姑娘,不是奴婢小瞧您,您那一拳頭下去,肯定不會流鼻血。”
顧云錦腳下一頓,心酸道:“你就不能讓我威風威風?”
念夏的眼睛晶晶亮:“那您是挺威風的,二姑娘都被您嚇傻了。”
顧云錦笑彎了眼。
另一廂,直到顧云錦走得沒影了,徐令婕才回過神來。
徐令意在不遠處把剛才的動靜都看在眼中,她不疾不徐走上前,道:“真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沒有推她,你別信她胡說!”徐令婕唬了一跳,抬聲道。
徐令意哪里看不出她在虛張聲勢,不由笑得溫柔:“池邊也不算濕滑,你既然沒推她,那肯定是有淹死鬼了,它好不容易尋了個抵命的,你又喊著把云錦救起來,壞了它的好事。你千萬當心些,別被它拖走了。”
徐令婕的小臉慘白,聲音都帶顫:“你說的都是什么呀!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徐令婕一轉身就跑了。
徐令意的笑意漸漸淡了,只留下一絲譏諷。
膽小鬼!
她暗暗道。
侍郎府到北三胡同,慢慢走路也就不到兩刻鐘。
轎子平穩,顧云錦瞇著眼歇了歇,等穿出侍郎府所在的青柳胡同,進入東街,她挑開簾子,往外頭看去。
自從那年離京,顧云錦有三年多沒見過城市繁華了,就這么看東街上的鋪子商戶,都叫她生出些感慨來。
“念夏,”顧云錦喚了聲,道,“前頭經過素香樓時停一停。”
念夏笑道:“姑娘想吃他家的點心?”
顧云錦是想極了。
嶺北的莊子里哪有什么好吃的?一年到頭,難得開頓葷腥,她們主仆兩人身無長物,想自己掏銀子去吃些好的都不行。
昨日醒來,因她是“病人”,楊氏不許她吃油膩之物,只讓人熬了粥,備了些清口小菜。
而因著閔老太太的規矩,徐府早上都是不開葷的,這會兒聞著街頭攤子的油香氣,顧云錦饞得不行。
她的嘴巴,真的是淡死了!
素香樓的點心,就是她的心頭好。
用料足、放油多,一口下去,香得不得了。
“多買些,要分太太和嫂嫂,還要帶回蘭苑收起來。”顧云錦叮囑道。
她倒不擔心楊氏這幾日都不給她開葷,真吃不上,她就去跟徐令婕拼一桌子,徐令婕難道還敢趕她出來?
只不過,苦哈哈的日子過多了,總要家里有糧,才能心里不慌。
轎子落在素香樓外頭,念夏進去買點心,顧云錦聞著香氣等候。
素香樓人來人往,雖不是用飯的時候,但也熱鬧非凡。
“寧國公府的小公爺前幾日回京了,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得了皇上一堆賞賜,我兄弟守宮門,他說那賞賜光用車拉,就好幾車呢。”
“人家是皇上的親外甥,賞多少都不奇怪!你們也不想想小公爺的親娘是誰,安陽長公主啊!最受先帝爺喜歡的了。長公主就這么一個兒子,皇上能不器重?”
“可我聽說,昨日徐侍郎府宴客,小公爺去徐家了,徐家祖墳冒煙了吧?怎么就入了小公爺的眼了?”
外頭的交談聲傳入轎內,顧云錦起先聽著還不上心,直到聽到了這兒,她一個激靈坐直了。
徐家什么時候抱上這么一根大腿了?怎么她十年前、十年后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