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又絮絮寬慰了徐令婕一番,總算把女兒哄好了,就讓畫梅打水進來伺候徐令婕凈面。
徐令婕一雙眼睛哭得紅腫,雖是擦洗干凈,抹了香膏,看起來依舊楚楚可憐。
楊氏心疼不已,摟著她道:“你下回可不許再哭了,傷眼睛,你從前如何跟云錦相處,往后依舊如何。”
“我聽您的,”徐令婕的聲音有些啞,道,“您說得對,我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顧云錦就是個泥人,她能有什么威風呀,就她那些小手段,還磨不到我頭上。”
楊氏連連點頭:“就是這個理。”
畫梅正收拾東西,聽了這幾句話,下意識地瞥了那母女兩人一眼。
顧云錦的小手段磨不到徐令婕頭上,可卻是實實在在磨在了畫梅的膝蓋上!
她這些年哪里吃過這種虧?
這會兒還覺得兩腿酸脹得厲害。
再想到被板子打得凄慘的杜嬤嬤,畫梅心里越發不舒服了。
似是瞧出她的心思,邵嬤嬤上前來,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畫梅端著水盆子退出去。
畫梅只能聽邵嬤嬤的。
兩人出了屋子,見廡廊下沒什么人,邵嬤嬤壓著嗓子,惡狠狠道:“收起你那點脾氣來!”
畫梅臉色一白,道:“我沒不高興……”
“別裝模作樣,你那小腦袋瓜子裝的什么東西,我還不曉得嗎?”邵嬤嬤冷哼一聲,警告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你別給我惹事找麻煩,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扔下這幾句話,邵嬤嬤轉身又進去了。
畫梅愣在原地,只覺得邵嬤嬤嘴里的每一個字都成了一個個的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她眼前,她的眼前霎時朦朧一片,全是水霧。
咬著牙,畫梅才沒真的落淚。
她當然曉得主子和奴才是一個天、一個地,可做主子的,實在叫她這個當奴才的心寒。
那天她壓著顧云錦,不讓人去北三胡同傳話,這是奉了楊氏的命的,結果回頭就被顧云錦揪著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教訓了一通。
再說杜嬤嬤,那一通板子打在身上,畫梅只在一旁看著就慌了神了。
替主子受罪,畫梅不是不理解,只要事后安慰幾句,她也不會往心里去,可是,她們受的這些罪過,在主子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想著,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不做這等隨人揉捏的奴才了。
之后幾日,京中依舊有流言,顧云錦沒有再關心過,只把念夏叫到跟前,讓她教自己習武。
念夏摸了摸鼻尖,問道:“姑娘,您是真的要學?習武不是耍玩,要靠堅持的。”
顧云錦繞過念夏,自個兒打開了箱籠,從里頭翻找方便練功的輕便衣衫,嘴上道:“我沒逗你,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是真的想練一練的。
我怎么說也是將軍府的姑娘,現如今別說騎馬射箭了,我投壺都能十投九不中,兩只胳膊沒半點力氣。
我也不求一步登天,你教我最基本的,我們從頭來,我不學什么漂亮姿勢花拳繡腿,我要學能打得痛人的。”
“姑娘這是想打誰?”撫冬從外頭進來,聞言就抿著唇笑了,“念夏拳頭重,姑娘讓她去打唄,奴婢可聽說了,杜嬤嬤的傷還沒好呢,整日里趴在榻子上哎呦哎呦地叫喚。”
念夏的臉微微發燙,撫冬話語間透出來的些許鄙夷沒有瞞過她的耳朵,她趕忙看了顧云錦一眼。
撫冬是進了侍郎府之后,楊氏撥到顧云錦身邊來的,顧云錦平日喜歡撫冬的知情知趣、懂事乖巧,襯得念夏越發粗魯些。
若是從前,這話一出,顧云錦肯定會不滿念夏的。
好在,顧云錦這時候的話讓念夏松了一口氣。
“念夏才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我若能學好,不也添了兩拳頭?”顧云錦笑了起來,“再說了,哪有我自個兒一拳頭蒙過去打得爽快。”
撫冬愣了愣,想說“您這小身板還是別折騰了”,話到嘴邊,到底怕惹惱顧云錦,全咽了下去。
顧云錦不管撫冬,挑了身衣裳出來,手腳麻利換上了,催著念夏去院子里。
念夏神游一般被顧云錦拖出去,日頭曬下來,才驀地回神。
“姑娘要學,那就從馬步開始吧。”念夏道。
顧云錦見過顧云齊蹲馬步,大冬天都能出一頭大汗,她雖從未學過,也曉得馬步是基本里的基本,不能偷懶耍滑,就跟著念夏活動活動筋骨,半蹲下去。
念夏陪著她練,道:“姑娘,按說從頭習武,您的年紀已經大了些,但勤能補拙,真刻苦練了,哪怕比不上將軍府里其他姑娘們,但打人肯定會痛了。”
顧云錦撲哧笑出聲:“我跟她們比什么呀,我只求能有力氣。”
撫冬捏著手指站在一旁看著,思前想后,心一橫,也跟著半蹲下了:“姑娘要學,奴婢總不能偷懶吧。”
顧云錦自不攔她,念夏還替撫冬改了不對的地方,主仆三人就這么扎馬步,引得其他仆婦們面面相窺。
蘭苑里不管外頭事,外頭的消息卻時不時傳進來。
這日顧云錦剛扎完馬步,三個人一塊捶著腿時,陳嬤嬤來稟了一聲,說是仙鶴堂里鬧起來了。
顧云錦稀奇道:“誰去鬧了呀?”
陳嬤嬤是個好打聽的,這種問題她頭頭是道:“二老爺剛回府來,臉色不好看,去了仙鶴堂,差不多三刻鐘沒出來,二太太和大姑娘就跟過去了,前腳進去沒幾句話,后腳就鬧起來了。”
顧云錦挑眉。
魏氏和閔老太太是不和睦,但表面功夫還是端著的,從沒有撕破臉皮的時候,更別說是當著徐馳的面了。
婆媳吵架,讓男人夾在中間,這是下策,魏氏從未犯過傻。
今日是為了何事,能讓魏氏炸開來鬧?
正疑惑著,仙鶴堂的小丫鬟快步來了,通傳了聲,道:“表姑娘,老太爺和老太太請您過去。”
顧云錦忙應了,心里越發糊涂了。
這場婆媳之爭,已經摻合了徐老太爺和徐馳了,怎么還會叫她過去當看客?
如此想來,清雨堂那兒也收了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