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說完,也不等顧云錦應下,偏過頭吩咐了畫竹幾句:“去廚房里說一聲,云錦今日在清雨堂用晚飯,例菜多加半碟,再另切一碟羊肉,一碟水晶肘子。”
畫竹應聲去了。
顧云錦見此,也就不推托了,畢竟楊氏都安排了,她總不能回蘭苑去餓肚子吧。
前世在嶺北吃得糟心,顧云錦醒來之后,最受不了的就是不能飽口腹之欲。
至于添的那兩碟葷菜,羊肉是楊氏討好徐硯的,水晶肘子是顧云錦的心頭好。
到了清雨堂,楊氏也沒催著擺桌,她還要等徐硯回來。
顧云錦歪著頭看徐令婕揉膝蓋。
徐令婕跪得不算久,但她嬌貴慣了,起初砸下去的那一下又沒收著勁兒,等爬起來之后就知道厲害了,痛得她齜牙咧嘴的。
三姐妹之中,徐令婕最胖,她素來忌諱這個,天氣剛暖和些就早早去了冬衣,就怕自個兒看起來臃腫,今日也是一身薄衣,膝蓋是實實在在落在了青石板磚上的。
徐令婕剛一坐下就催著丫鬟艾綠給她按壓揉腿。
艾綠手上再輕,也揉得徐令婕小呼大叫的,沒幾下工夫,徐令婕就受不住,揮開了艾綠,自己折騰去了。
在楊氏屋里,徐令婕沒怎么講究,褲腿撩起來,露出淡淡青紫色的膝蓋。
楊氏心不在焉的,沒看到徐令婕的“傷”,徐令婕不由傷心,撇了撇嘴,倒吸著冷氣拿指尖輕輕觸碰。
顧云錦原不覺得什么,被她那一聲聲的寒氣生生吸得汗毛直立,不由道:“有這么痛?”
“都這樣了,能不痛?”徐令婕緊著眉道,“你真是站直了說話不腰疼!”
顧云錦撐著腮幫子,道:“是啊,我從來就沒跪過,我哪知道痛。”
這么“坦率”的一句話,讓徐令婕氣也不是惱也不是,“你”了好一會兒,才恨恨轉過頭去。
顧云錦“遵循”著楊氏的意思,繼續點火:“哎,前幾天畫梅不是才跪過嗎?我還讓她多跪了會兒,她隔天就生龍活虎的了,二姐姐不如問問她,這膝蓋痛了要怎么好。”
徐令婕聽進去了。
畫梅這會兒不當值,正在屋里吃飯,被徐令婕一句話就叫了來。
等徐令婕開口問了,畫梅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被邵嬤嬤瞪了幾眼,才顫著聲道:“哪有什么法子呀,姑娘抬舉奴婢了。姑娘細皮嫩肉的,肯定疼得厲害,哪里跟奴婢這么皮糙肉厚。”
這幾句話,畫梅頓了好幾回才說完,連呼吸都不暢快了。
偏徐令婕沒聽出來,反倒對畫梅的說法深以為然,憋得畫梅肩膀都不住抖。
顧云錦看得分明,她知道畫梅這丫鬟“心氣高”,性子又沖,要不然,從前也不會生出了心思和楊昔豫不清不楚的。
只是,顧云錦也弄不明白,哪怕畫梅瞞得死死的,但她就在楊氏眼皮子底下,楊氏和邵嬤嬤怎么就絲毫沒發現那兩人的事情呢?
這會兒看來,大抵是楊氏她們壓根就沒細細琢磨過身邊人吧,畢竟畫梅都羞惱成這樣了,楊氏在出神,徐令婕在“捅刀”。
好在徐硯回來了,畫梅尋著這個機會,轉身退出去了。
楊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一句話都沒有。
等撤了桌,楊氏讓顧云錦去徐令婕屋里坐坐,自個兒和徐硯商量徐令意的事情。
顧云錦應付了徐令婕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從東跨院出來,她看了正屋一眼,東次間里點了燈,映出楊氏和徐硯的身影,卻不見其他人,想來是楊氏把人都打發了。
避著人說話,那兩人聲音也壓得低,外頭根本什么都聽不見。
只是,徐硯似是一肚子火氣,幾句話的工夫就甩了兩次袖子,一股氣惱模樣。
顧云錦不意外徐硯生氣,好端端叫人摻了本,白日里當著整個工部同僚的面被劉尚書訓了一通,隔天去問下屬為何不跟徐家聯姻了,這個臉,徐硯是丟不起的。
尤其是王家早就來問過了,徐馳和魏氏全瞞著,楊氏肯定添油加醋,落在徐硯耳朵里,肯定不好聽。
顧云錦盯著看,正好叫畫竹瞅了正著。
“表姑娘在尋思什么?”畫竹上前來,笑盈盈道。
被抓個現行,顧云錦也不慌,道:“我正要走,想跟舅舅和舅娘說一聲,可看這狀況,他們還說著事兒呢,我就不進去打攪了,畫竹姑娘晚些替我跟舅舅、舅娘說下。”
畫竹頷首應了,送顧云錦出了清雨堂。
顧云錦和撫冬剛走了一小段,遠遠就瞧見有人打著燈籠過來,她眼神不錯,就著那燈籠光一看,來人是楊昔豫。
這個時辰了,楊昔豫來后院做什么?
顧云錦想避著走,但這兒就一條道,楊昔豫直直往清雨堂來,根本無處避,兩廂打了照面。
“表妹。”楊昔豫笑著喚她。
顧云錦冷冰冰叫了聲“表兄”,剛要側身過去,就見楊昔豫攤著手,把掌心的東西呈到了她跟前。
還是個平安符。
“靈音觀合水真人親手畫的?”顧云錦道。
楊昔豫好似全然沒有聽出顧云錦言語里的諷刺,笑容越發溫和:“對,這個是真的替你求的。
前回是我見你落水,心急了,把給侄兒的滿月禮給了你,也難怪你不高興。
那天應了重新給你求一個的,只是靈音觀有些遠,耽擱了幾日,總算是求來了,還請表妹收下。”
顧云錦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嘴唇一揚,不是笑意,是譏諷。
靈音觀的平安符常見,合水真人親手畫的卻稀罕。
物以稀為貴,合水真人在京中頗有名望,多少人三跪九叩的想求他一副字、一張符,他一月里也難得給靈音觀畫幾張平安符。
上次那張,還能說楊昔豫運氣不錯,但幾日之間,接連兩個“親手”,顧云錦眼珠子都不用轉,就曉得楊昔豫開口誆她呢。
再說了,所謂的“應了再求一個”,也是楊氏和楊昔豫自說自話,顧云錦從來沒應過要收。
她也壓根不想收。
前輩子那十年被楊昔豫坑得夠慘的了,現在再拿他經手的平安符,這哪里是平安,怕是要倒霉透頂了。
“二姐姐今日被老太太訓斥,跪得膝蓋都腫了,她這些時日很不順,這個平安符,表兄還是給二姐姐送去吧。”顧云錦說完,再不理他,快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