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怒歸惱怒,楊氏再不高興,事情還是要按部就班的來。
回了清雨堂,顧不上緩一口氣,楊氏就讓邵嬤嬤去把石瑛提了來,又讓徐令婕帶顧云錦去跨院里說話解悶。
徐令婕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見楊氏面色不虞,還是應下了。
顧云錦該說的說了,該誆的也誆了,自然是楊氏說什么就是什么,免得急功近利,把楊氏逼急了,反倒又生麻煩。
東跨院里,蔥青手腳麻利上了點心。
徐令婕還記掛著徐令意的婚事,絮絮叨叨跟顧云錦抱怨王家做事過分。
顧云錦咬著綠豆糕,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聽了會兒,不由好笑地問她:“二姐姐不是看不上那王大人家嗎?怎么這般義憤填膺?”
“就是看不上才生氣!”徐令婕撇嘴,“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兒女說親雖然不是買賣,但也要講究仁義啊,哪有像他們家這樣,自個兒毀了親事,還弄得我們徐家面上無光的?”
顧云錦眨了眨眼睛看她,這幾句話,真要挑起來毛病不少,最起碼的一點,把兩家試探議親擱置了的事兒弄得工部衙門里都曉得了的,并非是王家,而是耐不住了私下去問的徐硯。
衙門上上下下多精明呀,又不是瞎了聾了,問了幾次,哪怕徐硯再謹慎,總有被人琢磨出來的時候。
至于王家毀約的源頭,大抵還是要落在外面那些流言蜚語的頭上。
畢竟,上輩子沒有生出流言,徐令意是穩穩當當和王瑯完婚了的。
可徐令婕的話也并非全無道理,王家這回做的是不上道了些。
既然和別家在合八字了,早早就該給徐硯一個準信,而不是打馬虎眼蒙著徐家,等合完了又宣揚得整個六部衙門都曉得了。
這不單單是徐硯臉上無光,也徹底連累了徐令意。
徐令意已經及笄了,耽擱了數月不說,因著這回風波,接下去幾個月里也未必能有合適的人家坐下來談,一來一去,耗了一年兩年的……
顧云錦搖了搖頭,等輕風苑里得了信,魏氏怕是要噴出一口血來。
徐令婕說完了王家,又說起了閔老太太和石瑛。
“祖母怎么那般糊涂?不管是她讓石瑛去的,還是縱得石瑛不知分寸了,她就沒想過利弊嗎?以前吧,我也沒覺得祖母難處啊……”徐令意說話有些猶豫,不管她的嘴再怎么快怎么厲,到底是說長輩是非,用詞上還是斟酌了的,“前回砸鞋子,這回又這么鬧,把母親都逼急了……”
顧云錦淺淺笑了笑,卻沒有搭腔。
從前閔老太太的確不這樣,顧云錦去嶺北之前,徐家里頭還是和睦的,起碼表面上和和氣氣,沒有誰跟誰撕破了臉。
究其原因,不過是一個“利”字。
沒有損到根本上的利益,婆媳三人彼此看不順,卻不會真的鬧大了,口頭上幾句交鋒,轉天也就歇了,不至于死揪著不放。
可今生不同,顧云錦煽風點火生出來的事情損到了根本上——徐硯的仕途。
眼下不至于讓徐硯摔一個大跟頭,若流言不止,甚至添磚加瓦多些佐證,那徐硯的官運就不好了。
楊氏急,魏氏急,閔老太太也急得厲害。
若非如此,她怎能應下給石氏大辦呢?
顧云錦一面擦手,一面想,過日子就是一面照妖鏡,一旦起起伏伏,什么妖魔鬼怪都要顯形。
閔老太太就是這幾十年太順風順水了,突然風波大起,她就穩不住性子,不該說的、不該做的都出來了。
要是從前就多些波折,老太太一準能練就一手砸鞋子的絕活,斷斷不會砸偏了。
不過,前頭路還長,老太太還有機會的,至于練好了往誰的臉上砸,那就不關顧云錦的事情了。
那時候,她肯定已經離開徐家了。
這么一想,顧云錦撲哧就笑出了聲。
徐令婕不滿意地睨她:“你笑什么呢?”
話音落下,還沒等顧云錦回答,院子里就傳來邵嬤嬤訓人的聲音。
徐令婕騰的站起身來,快步往外頭走:“應該是把石瑛提來了,我偷偷去看看。”
顧云錦亦跟了上去。
石瑛跪在正屋前的天井里,楊氏站在廡廊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偷看的兩人沒有上前,就站在跨院的月洞門下,稍稍探出頭去,就能把外頭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顧云錦快速張望了一眼,院子里除了邵嬤嬤、畫梅、畫竹,并兩個壓住石瑛的粗使婆子,再無其他仆婦了,應當是回了各自屋子,不許聽、不許看。
邵嬤嬤冷聲道:“還有一枚玉扳指,你當去哪家典當行了?自個兒交代,免得府里多費人手。”
石瑛咬著唇沒吱聲。
“事到如今還硬骨頭?”邵嬤嬤嗤笑一聲,上前捏住了石瑛的下顎,“怎么?還盼著老太太來救你不成?”
石瑛痛得倒吸氣,卻是甩不開三個婆子,只能漲紅了眼睛,一字一字道:“為什么要老太太來救?太太是要把奴婢放出府去,又不是要打要罰奴婢。”
這話是看準了楊氏拿她沒其他辦法,只能以放出府來和稀泥,不能真的收拾她。
楊氏最恨的也就是這一點,打不得罰不得,回頭還要送出府去,她咽不下這口氣又能如何?
只能硬撐著。
就跟對上顧云錦是一樣的。
不對,也不一樣,石瑛是難纏的小鬼,顧云錦根本就是蓮花臺上的菩薩,她只能一天三炷香給供著。
這日子真糟心!
石瑛繞老繞去,愣是不說玉扳指的下落,看向楊氏的目光里甚至帶著幾分挑釁。
徐令婕氣得差點就沖出去了,硬生生忍下來,死死扣著顧云錦的手,咬牙切齒地罵石瑛:“她那是什么眼神?真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看她小人得意的模樣!”
顧云錦的視線一直落在石瑛身上,她從石瑛的眼神里讀出些別的味道來。
得意是得意的,但最得意的并非是楊氏拿她沒轍,而是楊氏不知道她和楊昔豫有染。
這個秘密,讓石瑛在對上楊氏時,不由就添了幾分快意。
顧云錦想,要是揭開來了,到底是楊氏上前撕了石瑛,還是畫梅撲過去撕了石瑛,亦或是石瑛跳起來和畫梅打成一團?
那場面,光想想就真夠厲害了的。
左胸口撲通撲通直跳嘞。
只是,顧云錦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按說其他東西都被找出來了,罪名確鑿,石瑛抵賴不掉的,那她為何還咬死著不肯說出玉扳指的下落?
那枚玉扳指,到底被她當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