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的胸口不住起伏,他剛才的一席話,顯然已經讓大堂里的幾位聽客動搖了,只要再多說上幾句,認同他觀點的人會越來越多。隨夢小說.SUIMENG.lā
一如之前楊昔豫被趕出北三胡同一樣,人心的風向是會慢慢變化的。
只要引導得當,就不缺附和的聲音。
可書生沒有想到,突然之間就冒出來了兩個人,幾句話的工夫,讓他的努力都白費了。
書生狠狠瞪著小王爺和程晉之。
這兩位在京城頗為出名,又時常在市井走動,認得的人不少。
書生也認得,換作往常,他不敢與小王爺叫板,但這會兒被落了臉面,也就不管來人身份,哼道:“像您這樣的人,還知百姓事?”
小王爺哈哈大笑:“我是不學無術,整日游手好閑,可我知道的事兒還真不少。
我還知道你呢,齊生瑞,我說啊,你別因為跟顧姑娘有仇,就在這兒敗壞別人名聲,顛倒是非黑白,把別人的功勞都說成了造孽啊!”
聞言,齊生瑞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小王爺,他只是一個書生,竟然會讓小王爺認得……
這種滋味,齊生瑞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上來是喜還是愁。
大堂里的客人們見了小王爺,都屏氣不敢吱聲,突然聽了這么幾句,就耐不住性子了,彼此打著眼色交流起來。
那可是小王爺啊,總不會張口就說胡話吧?..
叫出了那書生的名姓,書生也沒反駁,可見沒有認錯人。
既如此,齊生瑞與顧姑娘有仇,恐怕也是真的。
嘖嘖!
難怪他陰陽怪氣放馬后炮,張口閉口顧姑娘不顧性命、胡亂逞強,原來是私心作祟呀!
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呢!行事不見半點光明磊落,反而如小人一般捅黑刀子!
哎,不過,有仇是什么仇啊?
莫不是這齊書生也被顧姑娘打過一頓吧?
眾人好奇極了,擠眉弄眼一通,最后齊齊看向茶博士:素香樓號稱全城酒樓茶館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你們快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茶博士哪里知道這一樁,汗涔涔看向東家。
東家笑容尷尬,他也不知道啊,五爺沒有賣過這一樁消息與他。
可是,作為店家,寧可自家麻煩千遍,也不能讓客人們稍有不便,今日這爭論就發生在素香樓的大堂里,若就此結束,那就要被同行笑話死了。
小王爺幾人既是素香樓的常客,東家在這幾位貴胄跟前也算說得上兩句,當即厚著臉皮,蹭到了程晉之邊上。
“程三爺,有仇是什么仇啊?”東家小聲問道。
程晉之冷笑。
今日他與小王爺站出來給顧云錦說話,自然是要說得清清楚楚的,一定要說明白內情,把像齊生瑞這樣借機抹黑顧云錦的人打壓下去,要是有所保留,反而是弄巧成拙。
“什么仇啊?”程晉之抬了抬下顎,道,“這位齊公子,天資有限、才學普通,幾次三番想拿到自華書社的帖子,都被拒之門外。
可他不死心,一心想要得阮老先生幾句指點,前幾個月,總算給他找到了機會,跟著他人參加了一次詞會。
別人是去詞會上求教的,他卻對阮二姑娘一見鐘情。
品字會上,阮二姑娘因顧姑娘而丟了臉面,齊公子就把賬算到了顧姑娘頭上。”
齊生瑞雙手緊緊攥著,肩膀不住發顫,幾次想打斷程晉之的話,卻都沒有找到機會。
眼看著其他客人們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終是耐不住了,高聲道:“胡說!沒有的事情!你別敗壞阮二姑娘的名聲!”
“你卻在敗壞顧姑娘的名聲!”小王爺嗤笑道,“是胡說嗎?你沒有被自華書社拒之門外,還是沒有對阮二姑娘一見傾心?
我說你啊,再娘們兮兮的也是個爺們,中意誰都不敢大聲說出來?
喜歡阮二姑娘,你去追啊!莫名其妙遷怒顧姑娘做什么?
追了沒追上,我都敬你是條漢子!”
齊生瑞根本不是小王爺的對手,被嘲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快步沖出了素香樓。
小二可不放過他,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齊公子!齊公子!您還沒給酒錢呢!我們素香樓從不賒賬的,您快回來給錢吶!”
這一聲吼,傳遍了半條東街,引得路人紛紛張望。
齊生瑞哪里敢停下步子,手忙腳亂翻出一塊碎銀丟在腳下,七彎八繞地進了巷子跑遠了。
素香樓里,小王爺還未盡興,干脆一揮手,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我們也是看不過去那胡說八道、趁機潑黑水的,這才跟大伙兒說說清楚。
京城廣大,城防營和府衙一時有顧不到的時候,總要靠各位一起搭把手。
今兒個這頓,我請了,各位隨性。”
說完,小王爺一拱手,走出了素香樓,親隨二話不說,掏了銀子給東家。
有人請客,大堂里越發熱鬧,紛紛附和。
程晉之跟著小王爺離開,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打趣道:“你還會說那像模像樣的場面話?這要是傳到永王府,王爺和王妃還不激動地哭出來。”
小王爺腳下一錯,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卻依舊繃不住笑:“我怎么就不能像模像樣了?”
程晉之摸了摸鼻尖,之前三番四次的,幾句話的工夫就把慈心宮的宮女說得面紅耳赤、轉身就跑的人,哪里就像樣了?
也就是皇太后縱著,要不然早被永王爺打得翻宮墻了。
東街上的消息傳得最快,華燈初上時,這一幕就已經傳遍了。
蔣慕淵在府衙里和眾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午,眼瞅著又是不到大半夜就不能歇,干脆先讓眾人用晚飯。
聽風放下食盒擺桌,把楊昔豫和素香樓的事兒與蔣慕淵說了一聲。
“爺,城西珍珠巷的宅子空著,奴才與賈大娘說過了,您要覺得合適,賈大娘就請顧姑娘一道搬去珍珠巷,也省的侍郎府總去打攪,”聽風以為他的安排還挺合理的,“今日城里也有幾個人拿顧姑娘不肯搬回侍郎府說事,奴才琢磨著恐怕是有人拿了銀子給顧姑娘抹黑,好在小王爺和程三爺戳穿了那書生的有心之言,其他流言,一時也就傳不開,但等隔幾日,也許就……”
蔣慕淵風卷殘云般掃完了一桌子飯菜,抹了嘴往議事廳去,臨出門前,頓了頓腳步,扔下一句“照你說的辦”就走了。
聽風捂著嘴直笑。
別說珍珠巷空著,哪怕沒宅子空著,他們爺也會弄出個空宅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