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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氣話

  隨著蔣慕淵講述來龍去脈,圣上的面色越來越沉,幾乎陰得跟染了一層墨似的。

  小內侍想端茶過來,見里頭氣氛壓抑,他縮了縮脖子,腳下如被釘了釘子,不敢再往里側走了。

  韓公公瞥見了,輕手輕腳地把茶盤接過來,沖小內侍使個了眼色。

  小內侍感激涕零一般溜出去,把御書房的大門緊緊關上。

  韓公公的膽子到底大一些,把茶盤放在了案上,而后眼觀鼻鼻觀心地退至一旁,隨時等候圣上的拆遷。

  整個御書房里,除了蔣慕淵清冽的聲音之外,只余下西洋鐘的走動聲了。

  蔣慕淵如實說了經過,從老嫗說到了落葉胡同白家寡婦的自盡未果,又說到了夜里凍死的三個災民。

  圣上沒有打斷蔣慕淵的陳述,待全部聽完,他才輕哼,叫蔣慕淵吃茶潤潤嗓子,自己低下頭,把幾份案卷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

  最后一頁看完,圣上這才抬起頭,靠著椅背,指尖點著扶手,冷聲道:“一步接著一步,這是唱大戲,還提前排了戲本了!

  那老婆子呢?姓甚名誰,哪里人士,什么背景?

  人抓起來沒有?抓到衙門里好好問問,到底是誰讓她去的東街!”

  蔣慕淵斂眉,答道:“使人盯著,沒有抓起來。”

  “不抓她,你留她過年吶?要不要朕再給她送份年禮啊?”圣上重重拍了下大案,瞪大眼睛道。

  蔣慕淵似是全然不介意圣上的怒火,說了自己的想法:“悠悠之口不好堵,把她抓進衙門里,不見得能問出東西來,反而要惹一堆麻煩。況且,她未必知道內情,她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對那賊人來說,已然是一顆不用在乎結果的棄子。”

  圣上何嘗不曉得這一點,只是這狀況實在憋屈,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稍稍平靜些:“凍死的那三祖孫當真是兩湖的災民?”

  蔣慕淵答道:“那三人數月來一直在附近乞討,周邊的百姓都眼熟他們,依著他們提供的名姓,在衙門里也查到了登記,祖孫三人是在九月末進京的,原籍是岳州府。”

  “阿淵,”圣上瞇了瞇眼睛,道,“昨夜有沒有冷到會凍死人的地步?那三祖孫就算是一件衣服沒有睡在路邊,按說也死不了的。”

  蔣慕淵垂著眸子,道:“如您所言,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與之前盜竊案的一列疑點,我才覺得這案子有問題。

  畢竟是冬日,只要對方存心想做,凍死人并不難。

  而煽動百姓,又哪里需要面面俱到?”

  提到被煽動的百姓,圣上的火氣又冒了起來,他蹭的站起身來,背著身來回踱步:“一群愚民!如此顯而易見的煽動都分辨不清!

  什么‘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是不是又要罵朕一通,罵虞貴妃一通?

  朕要真是個暴君昏君,能由著他們在天子腳下整日里對著朕的鼻子罵嗎?

  改天就全部抓起來,全砍了,就曉得厲害了!”

  這最后一句話,基本就是句氣話了。

  韓公公心里清楚,不出聲勸解,蔣慕淵亦是不搭腔,由著圣上氣急敗壞般罵了一通。

  圣上罵過了,重新坐回到龍椅上:“紹方德管的好京城!”

  蔣慕淵見圣上的氣出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對方有備而來,如今狀況也怪不了紹大人。”

  “把紹方德叫來。”圣上偏過頭吩咐了韓公公。

  韓公公應聲出去了,御書房里又靜了下來。

  圣上沒有再問蔣慕淵什么,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等候小半個時辰,紹方德才趕到了御書房外頭,迎面遇見了孫睿與孫禛,他趕忙行禮問安:“三殿下、七殿下。”

  三人一塊進了御書房。

  圣上示意孫睿與孫禛在一旁坐下,點著案卷問紹府尹:“外頭狀況如何?能不能抓到人?”

  紹府尹垂下了腦袋。

  外頭什么狀況?

  外頭還能是什么狀況?

  祖孫三人被凍死在大街上,這種事哪里瞞得過?

  衙役才剛剛得了信趕到場的時候,附近的居民就已然圍在一塊交頭接耳地把那三人的來歷說了一個遍,等仵作驗過了,這些消息隨著走街串巷的小販,傳到了各處。

  也就是時候還早,沒有到正午或是晚上這樣酒樓最熱鬧的時候,一旦到了點,那些事情就越發激烈了。

  這整一年里,百姓頂頂關注的京中三樣大事,一是養心宮坍塌,二是胡同大火,再之后是青龍偃月刀的倒塌,一樁接一樁的,全是不祥之兆,以至于兩湖決堤都是這不祥的后續。

  昨日,因著白家寡婦的自盡,這些舊事重新被翻起來了,今日再添上凍死災民,紹方德不用使人去聽,都曉得百姓們會說些什么。

  只是這些話,全一溜兒的轉述給圣上,他沒有這個膽子。

  干脆越過了這一條,紹府尹只說后半段:“若對方不在犯事,大抵不行。”

  “不行也要行!”圣上哼道,“鬧得人心惶惶的,再罵下去,是不是要朕開國庫給他們發銀子啊?”

  紹府尹不敢應聲。

  蔣慕淵悄悄睨了圣上一眼,他是知道的,哪怕是開國庫,國庫里能有多少銀子?

  站在一旁的孫睿沉思良久,建言道:“父皇,賑災還是少不了的,哪怕這事兒有內情,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圣上拉長了臉,看了孫睿一眼,不置可否。

  孫禛年紀小些,膽子更大:“抓不到人,不如就先抓個假的,人下了大牢,也能先安了百姓的心。”

  紹府尹聞言一怔,喃喃道:“假的?那真的呢?真的再犯事兒呢?”

  孫禛嗤笑一聲:“原就是數人作案,有個把漏網之魚也說得過去。”

  紹府尹不吱聲,這招在他看來,是沒有辦法里的辦法,眼下其實還未到那一步,無需這般算計。

  圣上的面上也看不出端倪來,不曉得他是贊成還是不贊成,御書房里靜了片刻,圣上才慢悠悠開口,問孫禛道:“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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