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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破土而出

  一提起孩子,小販的眼睛越發亮了,整個人都手舞足蹈起來。

  “這般高了,”小販比劃著,“是個兒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哭聲比貓兒還小,現在了不得了,一哭起來半條胡同都聽見,俺們鄰居都說,這么下去,等以后打起呼嚕來,真要跟老虎似的了。”

  在東街上擺攤的,膽兒都大些,蔣慕淵與顧云錦看起來又親切,小販打開了話匣子。

  他高興地說了兩段,突然叫街對面晃動的花燈給晃了眼,一拍腦袋,道:“瞧俺,自顧自說上了,攪了兩位看燈了。”

  顧云錦彎著眼笑。

  兩人與小販告了別,蔣慕淵牽著顧云錦離開,小販依依不舍地抬頭看那兩人背影,等他們融入人流之中看不著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此刻,套環的攤子邊上,已經站了一人了。

  聽風把小半塊碎銀遞給了小販,道:“小本生意不容易,最大的布老虎給套走了,這些當補的。”

  小販忙擺手,不肯接了去:“套環就是這么個規矩,套住了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能叫客人補銀錢的。”

  聽風是照吩咐辦事的,當即轉了個說法:“上元還沒出年節呢,這是我們爺給你家娃娃的壓歲錢,我剛來的時候瞧見了,前頭街口王家包子鋪邊上有一家賣花燈的,虎頭燈做得活龍活現的,小哥一會兒收攤了,給娃娃買一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小販摸著腦勺憨憨笑了。

  貴人給壓歲錢,這是給孩子福氣。

  “都說小公爺人好,是真的好,”小販雙手接了碎銀,感激極了,“那俺就收攤了,早些去買了那虎頭燈,免得叫別人買走了。”

  聽風跟在后頭的事兒,顧云錦是半點不知情的。

  一來街上人擠人的,聽風混在人群里,半點不起眼,二來,聽風的功夫是自幼練的,顧云錦才認認真真學了不足一年,自是比不得的。

  顧云錦捧著小巧可愛的布老虎,一面把玩,一面與蔣慕淵說話,說的也都是些瑣事。

  家里人如何,去給皇太后請安那日如何,細細碎碎的,但蔣慕淵聽著卻沒有半點兒枯燥,只覺得從顧云錦嘴里講出來,那些細小之處都是那般生動有趣。

  顧云錦說小曾公公捧場,蔣慕淵接著講了小曾公公從前一樁無傷大雅的趣事。

  她再說豐哥兒逗巧姐兒,他講幼年不懂事好幾次把壽安欺負哭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從熱鬧的東街沿著華燈往平湖方向去,身邊行人漸漸少了些,但平湖上頭的河燈卻越來越亮。

  圓月映在湖水上,絲毫沒有被花燈搶去了風頭,隨著水紋,粼粼波光蕩漾開去,層層漣漪。

  顧云錦抬頭望著明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中秋時她畫過的瓊宮樓宇,也想起了蔣慕淵的那封信。

  彼時他看的是兩湖月色,今日倒是與她一道望月,只是明日又要遠行了。

  “我記得去年我落水后頭一次回北三胡同時,街上百姓說你剛剛回京,八月時去了兩湖,直到臘月前才回來,”顧云錦道,“我怎么覺得,這一年里,小公爺盡在外頭奔波呢?”

  蔣慕淵聞言,不由也笑了,笑過之后,又有些無奈。

  朝廷事多,他常常一走數月的,眼下也就罷了,等他娶了顧云錦之后呢?

  姑娘家總希望有人陪著伴著,可圣上吩咐了的事情,他總不能推托了。

  況且,他也有他的擔子,他的擔憂。

  蔣慕淵偏過頭,垂眸看著身邊的顧云錦,嘆道:“我有許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那就去做唄,”顧云錦把目光從圓月上收回來,她看著蔣慕淵,笑道,“你看我哥哥,不也是常年不在京里的嗎?他再過十來天也要走了的。只要你認為你在做應該做的事情,那就去做。”

  這番話,是顧云錦的真心話。

  她認得十年后的蔣慕淵,認得那位年輕的寧國公,那般果敢又認真,哪怕她在嶺北莊子上住著,都能聽到一些他的故事。

  整肅官場、擊退外敵、平復內亂,他仿佛沒有半點兒的停歇,一直在天南地北的奔走。

  這是蔣慕淵的抱負,也是他的人生。

  平湖附近,游人不多,為了表達她不是隨口說說的,顧云錦甚至掀去了帷帽,讓蔣慕淵能看清她的神色。

  蔣慕淵一瞬不瞬看著顧云錦露出來的眼睛,烏黑的眸子里映了皎潔月光,亮至眼底,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也絕不是什么故作大方,而是真心實意的。

  是她還不夠在乎他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否決了。

  這不是在乎與不在乎的問題,也不是懂事或者不懂事,而是顧云錦就是這樣的性子。

  蔣慕淵不由彎了唇角,視線做筆,在她的眼角眉梢來回勾勒著,小姑娘原就好看,這般笑著的時候,越發叫人挪不開眼了。

  也叫人心里沉甸甸的,滿滿都是她。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一點點彎下了身子,一手揚開了斗篷,幾乎把顧云錦整個人都罩在了其中,他就這么湊上前,小心再小心地,將唇印在了她的眉梢上。

  顧云錦怔住了,哪怕曉得邊上近處并沒有人,又有斗篷罩著,隔得遠些的也瞧不見她,可她的心跳還是一下快過了一下。

  落在她眉頭上的吻有些涼,有些癢,叫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那吻就又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耳邊是清晰的心跳聲,顧云錦知道,她不是緊張與害怕,也一點沒冒出過要躲開的念頭,真要仔細分辨一番,大抵是有什么破土而出了吧。

  沒有在說任何旖旎話題,也不是熱情洋溢的擁吻,就只是那么淺淺、甚至不能被稱之為親吻的動作,讓那顆蔣慕淵親手種下的種子,在他的小心翼翼之下,隨著一下又一下的心跳,露出了一顆尖芽。

  明明還是冬日,卻像經歷了春雷,細小的嫩芽尖綻出了小小的花蕊,如那平湖上的漣漪一般,一圈又一圈的,鋪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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