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清楚,這么下去,要扭轉局面已經不可能了,但就此束手就擒,她是不愿意了。
“你收了徐家多少銀子?”婆子厲聲大叫,“徐家太狠了啊!不止不認孩子,還要借機陷害其他人。
把那兩位老爺拖下水,你們徐家就有救了嗎?
我告訴你們!沒有救的!抬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就在上頭看著,你們會有報應的!
血口噴人,都是血口噴人啊!”
畫竹哼了聲,罵道:“你還曉得人在做、天在看?你這個惡心腸的婆子,怎么不怕報應啊?”
李快腳不怕那婆子,一五一十說了事情經過。
“這黑心主意是金老爺想出來的,他那人就是烏七八糟的點子多,為了能說得像模像樣,王員外郎翻了工部的記檔,定了幾個時間,徐侍郎背后有胎記也是王員外郎說的,”李快腳道,“事情定了,就要尋人做,王家就那么點家底,沒有人手可用,就從金家莊子上調了這黑心婆子來。
金老爺說,金家牽了線、出了人手,他王家不可能就做那么一點兒不痛不癢的活計,最后就由王員外郎給了銀子。
我在京城附近找了一圈,才找到這么個生不下好胎的曲娘子,讓她來唱這么一出戲。
也不用她做什么,要緊話,婆子都會講,她只要等著生就好了。
說起來她也是個坑人婆娘!給李道姑按過手印的事兒,她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但凡她提了,我絕對不會用她,這不是給我自己找麻煩嘛!”
“你說是金家牽線、王家出錢,可有實證?”有人問道。
“這婆子的男人就是烏巖莊子的,找附近村民認一認就知道了,”李快腳答道,“王員外郎的銀子又沒有刻名字,我當然沒證據,但你們把金老爺找來呀,他自己襠下漏風了,你們且看看他會不會替他親家背了全部罪狀。
金老爺要是硬氣到那個地步,要一個人扛下來,我敬他是條漢子!”
看熱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老爺是條漢子嗎?
肯定不是啊!
這還用問?滿京城都知道他不是個漢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按照常理,之后該是徐家把婆子與李快腳押到衙門里,寫狀書告金老爺與王甫安,楊氏一面讓人看顧好生產的曲娘子,一面要把這兩年送去順天府。
看戲的自然是一窩蜂地涌上來。
東街離順天府不遠,可看戲的人多,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的,一時間水泄不通,根本前進不得。
有人被堵在外層,并沒有聽清楚客棧門口的動靜,不住問著左右,自有一群“好心人”替他解答。
一番因由了解下來,有人因為曲娘子的態度而對婆子起了疑心,再聽了李快腳的話,更是嘀咕一片。
可也有人,相信徐硯的銀子能讓李快腳推磨,這一定是徐硯編排出來的鬼話。
“李快腳,你也是東街上有名氣的小販呢,怎么能收了徐家的銀子,做這種事情呢?”有人指點道。
質疑的聲音從背后轉開,李快腳用力掙了掙,硬扭過頭去,吼道:“屁!銀子要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我若是沒摻合其中,我承認做什么?這是掉腦袋的罪啊。
我都沒有想明白,我當時怎么就被金老爺和王員外郎幾句話說動了,去摻合這破事啊!
現在好了,落在小公爺手里了,這時候不趕緊認罪、戴罪立功,我的腦袋就真搬家了。
你說金老爺和王員外郎沒讓我做這事兒?那是他們讓你做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胡說八道個什么勁兒!
之前被哄得團團轉也就算了,事到如今都轉不過彎來,就你的腦子,還看什么熱鬧啊,看也看不懂!”
那人被李快腳劈頭蓋腦罵了一通,漲紅了臉要反駁,被邊上其他人一陣笑話。
“這都看不懂?”有漢子撇嘴,“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說得就是你這種人吧?”
“你也太好騙了,這么明白的事兒,你還被牽著鼻子走?”
一時間嘲諷聲四起。
落在楊氏耳朵里,她不覺得痛快,反而是一肚子的譏諷和冷笑。
是啊,就是這么明白的事兒,讓徐家在這幾天里被滿京城的痛罵,一條條解釋都給了,卻換不來信任。
此刻笑話別人“好騙”、“被賣了還替別人數錢”、“牽著鼻子走”的,在今日曲娘子倒戈之前,一樣在做著給別人數錢的事兒。
若不是谷大娘、李道姑、李快腳一個個出現,逼垮了曲娘子的心防,讓她聽進去了楊氏的話,與婆子劃清界限,這事情還焦灼著,而這些人,還繼續不信。
明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卻生生覺得比人高出一頭,愣是不記得他們自己在不久前也是那么的“傻”。
徐家需要這些百姓幫著說話,需要在事情大白之后挽回聲譽,必須要靠這些看戲的人。
楊氏不能得罪他們,只能在心里感慨一番。
一行人還只走出了五間鋪面,就聽到人群之中穿來一聲驚呼。
“哎呦這不是金老爺嗎?”
這一下又炸開了鍋,所有人都踮著腳張望。
“金老爺?人呢?快問問他認不認罪!”
所有人都在找,這讓金老爺根本無處遁形,被發現了之后,一點一點被人群推擠到了李快腳跟前。
金老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出戲是他的手筆,他自然要來看熱鬧的,聽說楊氏領著人往客棧去了,金老爺就趕來了東街,上了客棧對面酒樓的雅間,居高臨下看戲。
不看還好,一看就知道壞事兒了,金老爺急匆匆下樓,想尋王甫安商量后續。
他剛出了酒樓,就被幾個人堵上了,別人不打也不罵,就是不讓他走。
金老爺急得不行,又不敢喝斥嚷嚷,引來了旁人注意,那他就走不脫了。
這般一耽擱,就到了這一刻,他與李快腳大眼瞪小眼。
而暗悄悄辦完了這些事情的施幺,則重新混進了人群里,時不時嚎上一嗓子,像極了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