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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恃無恐

  賀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深知此刻不能怯場,瞪著眼睛道:“老太太是吃不得花生,可我們能吃啊,我讓廚房給我自個兒做的,又不往老太太那兒送,有什么不可以的?”

  邵嬤嬤正好到了,聞言,道:“那也該與廚房里的說好,斷斷不能搞混了呀!廚房里一點兒都不知道,您還讓她們買,您確定不會混了?”

  楊氏的身子顫著,目光掃過其他幾房的嫂子、弟妹們,道:“先前廚房上管事的婆子是你們哪一房的?交接的時候說沒說過?”

  三房的太太訕訕笑道:“姑姐,是我們房的,我也不知道說沒說過,我晚些回去問問?”

  “把人叫過來問!”楊氏哭喊著,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后幾個字全破了音,顯得激烈又沉痛。

  賀氏被楊氏這幅不死不休一樣的反應唬得縮了縮脖子,偏過頭看向汪嬤嬤。

  汪嬤嬤沖賀氏微微頷首,示意她千萬莫要膽怯,也無需膽怯。

  場面一下子僵住了。

  賀氏重新穩住了心緒,面無表情地跪在靈堂前。

  楊昔豫、楊昔知似是被這個消息給震懾到了,無措地垂著頭。

  在賓客們的竊竊私語之中,楊氏低沉的哭泣聲特別戳心。

  邵嬤嬤的眼睛都聽紅了,拿帕子抹了一把臉。

  她還記得,老太太剛入楊家的時候,就說過自個兒碰不得花生,但凡沾染過的,一概不吃。

  幾個妯娌嫌棄她多事,沒少嘀嘀咕咕,老太太解釋不清,只隨她們去了。

  有一年,妯娌們因為瑣事不太暢快,五房的媳婦子暗悄悄在老太太的碗里添了些碎花生。

  老太太一時不察,吃了一些,沒過多久就捂著脖子喘不過氣了,虧得席間有個道姑知道如何應對,把人救下來,才沒有釀成大事。

  當時那驚心的局面,邵嬤嬤如今回憶起來都脊背發冷,做了糟心事兒的五房媳婦子險些自個兒嚇暈過去。

  她只是和老太太鬧不和,又覺得碰不得花生是夸大其詞,想以此為難下老太太,出了問題,那也就是起些紅疹子,隔會兒就沒事情了,沒有出問題,那就是老太太捏架子,無中生有、顯得她與眾不同,就此拆穿她,給她點顏色看看。

  卻不想,真的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五房那媳婦子嚇了個半死,被老祖宗罰去跪了祠堂,又為了安撫幾乎送命的長媳,提前把家中中饋都交了出來。

  老太太就此接手,定下的第一個規矩,就是除了臘八,府里再不得采買花生。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賀氏卻破了這個規矩。

  有心的?無意的?這時候誰能說準啊!

  先前管著廚房的婆子被叫了來,顫顫巍巍地回話:“奴婢說過的……”

  她這么一說,現今廚房上的人手不干了:“沒說過,一個字都沒有說過!你的疏忽,怎么能推得一干二凈呢?

  當時分家分得多利索,進了衙門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了了,而后各房歸各房,哪有什么交接啊!

  分出去的恨不能與長房劃清所有干系,一句話都不要牽扯了,哪里還會來提醒什么。”

  兩廂推諉,誰也不愿意擔這個錯,一時間吵得人腦殼兒疼。

  徐令崢上前來,輕聲問楊氏:“母親,要不要請人來斷斷?”

  楊氏一怔,待反應過來徐令崢說的“人”是指仵作時,她下意識地看向了賀氏。

  她從賀氏眼中讀到的是不屑與得意。

  楊氏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收緊了雙拳:“斷不出來的,斷出來了又能如何?”

  徐令崢沒有明白,他看著楊氏,而他的母親給她的只有無奈的嘆息。

  因著老太太有這個毛病,楊氏是知道花生致死的狀況的,會喉嚨腫脹以至于喘不過氣,可這不是外傷,便是仵作驗到老太太的嗓子眼腫了,也不能咬定是起于花生而非風寒。

  退一萬步說,就算驗出來老太太是碰了花生才沒的,誰又能證明是賀氏讓動手的?

  疏忽意外,與動手下毒,是截然不同的,而廚房上什么都不知道,賀氏全推到廚房疏忽上,又能拿她怎么辦呢?

  楊家分出去的幾房,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人命官司,反正老太太已經沒了,所有的證詞都會往意外上靠。

  真真會心痛的,也只有她這個親女兒了。

  只是,即便是楊氏自己,眼下亦無法斷言,老太太是被賀氏所害,而不是風寒與意外,更遑論旁人了。

  正是因此,賀氏才這么有恃不恐吧。

  思及此處,楊氏握緊的拳頭重重往地上砸,她無力又無奈,甚至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不該查。

  或許,再等等吧,等哥哥回來,聽一聽他的意思……

  賀氏的確渾然不怕了,最初被邵嬤嬤發現廚房采買了花生,她稍稍亂了陣腳,但這會兒已經看清楚、想明白了,整個人踏實極了。

  說起來,是采買的不小心,是那不知所謂的媳婦子胡亂說話,要不然,等老太太出殯了,府里有再多的花生都不會讓人質疑。

  提前揭露出來,雖然要被楊氏質疑,但終究蓋不到實處。

  這一夜,靈前燈火通明,晚輩們守了一夜,而賓客們在天黑前離開,又把這一出插曲傳了出去。

  雅間里,孫恪看著桌上剩下的半碟子花生,不由抽了抽唇角:“這個忌口,倒是頭一回聽說。”

  “各有各的狀況。”蔣慕淵也十分意外,讓聽風去順天府里喚了個仵作來。

  仵作來得很快,聽了蔣慕淵的問題,他搖了搖頭,給出了他的答案:“只看嗓子眼,不能斷言是風寒而是花生。”

  孫恪摸了摸下巴:“照你這個說法,這事兒無解了?”

  仵作訕訕笑了笑。

  蔣慕淵斂眉,伸手取了顆花生,捻去了紅衣,在指尖搓揉著,他思量了好一陣,撩起了眼皮子:“若是因花生,死者會十分痛苦吧?”

  “大活人喘不上氣,生生憋死的,肯定痛苦。”仵作道。

  蔣慕淵又問:“哪怕是一個染了風寒的老太太,也該為此掙扎、抽搐吧?”

  “您說得是。”仵作應道。

  蔣慕淵把花生仁扔到了桌上,道:“掙扎的動靜不小,貼身伺候的丫鬟怎么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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