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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癡人說夢

  紹府尹的這一趟楊家之行,從結果上而言,可謂是毫無收獲。

  楊家上下,異口同聲,只說采初是傷心過度得了癔癥,又希望府衙能把她送回來,過些日子與老太太一道入葬,也算是全了她的忠心。

  紹方德來時路上,就已然設想過這種局面,可真的見到這場面,還是糟心得夠嗆。

  徐硯與紹府尹還算熟悉,送他出了楊家。

  紹府尹背著手走到轎子旁,遲疑再三,還是低聲問了徐硯:“徐侍郎以為如何?”

  徐硯淡淡看了一眼楊家的院墻,給了紹府尹一個苦笑:“大人又不是不曉得我的為難之處。”

  紹方德聞言,摸了摸鼻尖。

  他自是懂的。

  就算徐硯不顧慮岳家,他也要掂量性命前程。

  即便有采初的血書,以楊家今日的口徑,這案子對薄公堂時依舊是疑案。

  作為順天府尹的紹方德不能僅以自身好惡而輕易下決斷,依著規矩呈到三司,最終呈到御書房里,圣上會斷一個賀氏十惡不赦還是徐硯誣告反坐,今日誰能說得準呢?

  設身處地,他是徐硯,他都不敢出這個頭。

  可就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紹方德自問為官多年,也經手過許許多多的案子,可采初撞死在石獅子上的決絕依然叫他心顫。

  這事兒,難啊!

  順天府鎩羽而歸,百姓們一片嘩然。

  有人對楊家的解釋將信將疑,有人叫喊著不公,可真要問他治罪的鐵證,又一個個漲紅著臉說不出子丑寅卯來。

  如此哄鬧了三天,才有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招魂。

  消息傳到紹方德耳朵里時,他險些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這不是胡鬧嗎?

  府衙里束手無策,楊家里頭,氣氛沉悶。

  楊昔豫又病倒了。

  畫梅端著湯藥進去,道:“二爺,身子骨是您自己的,您要自己上心啊……”

  楊昔豫垂著頭,道:“我只是在想著祖母。”

  “老太太最掛念的是您的功課,您的前程……”

  畫梅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叫楊昔豫打斷了,他嗤笑道:“可她已經不在了,前程,呵……”

  “那您也要好起來,”畫梅皺著眉頭,道,“過幾日出殯,您還要扶靈的。”

  楊昔豫沒有接話,半晌才轉過頭來看著畫梅,道:“你說,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母親她……”

  畫梅斂眉,這個問題,楊昔豫問了她好幾回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您心中是有答案的,不是嗎?”

  楊昔豫的嘴唇囁囁,聲音都顫抖著:“我的母親,怎么會是一個那么可怕的女人……”

  他本以為,石瑛那樣的已經是惡毒的極限了,直至如今,他突然發現,他的親生母親,更加的陰毒狠辣,哪怕他想相信那一番說辭,他都無法說服自己。

  只要一閉上眼睛,老太太與采初的面容就在他跟前來來回回的,他根本無法平靜。

  楊昔豫彷徨痛苦,楊昔知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除了去靈堂,他就坐在屋子里,一瞬不瞬看著幼子。

  屋外又飄起了雪花,楊昔知看著搓著手從外頭進來的楊鐘氏,喃道:“曾祖父罵我愚孝……其實并不是,我只是懦弱無能而已……”

  彼時沒有攔住,今日這窟窿越來越大,越加不知道如何彌補了。

  楊鐘氏握著丈夫的手,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這就是一個漩渦。

  其他人興許能置身事外,但長房不同,他們兄弟終究是賀氏嫡親的兒子,不管外頭說什么,身處其中的他們,逃不脫折磨。

  一邊是母親與謊言,一邊是祖母與真實,生生的要把人撕成兩半。

  人命,明明是那么沉重的,為何賀氏能心安理得?

  她敢背、她能背,可她是否想過,她的兒子、孫子背不背得動?

  楊鐘氏不知道答案。

  在這個漩渦里,他們所有人都失去了答案。

  二七之前,楊氏的兄長楊淮回到了京城,他只知老太太急病去世,根本不曉得絲毫內情,霎時間就被各種訊息震昏了頭腦。

  與徐家決裂、小兒子和離、各房分家、連母親的死因都存疑,而那個疑點是賀氏……

  楊淮氣勢洶洶地回了家,對上毫無懼意的賀氏,他突然就愣住了。

  老夫老妻了,明明是看慣了的五官容貌,此刻再看,卻如夜叉般駭人,他從來不曾發現,他的妻子,如此可怕!

  楊淮什么話都沒有說,轉頭去了青柳胡同。

  楊氏亦病著,整張臉消瘦得幾乎失了人形,與楊淮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徐令婕緊緊抓著楊淮的袖子,道:“清白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病了,罪魁禍首卻逍遙自在,哪有這種事情?

  告不得,我也知道告不得!可不告她,就讓她得意下去嗎?

  她都有膽子害死外祖母了,誰知會不會有一天害舅舅您!”

  饒是楊淮見多識廣,半日間經受如此多的沖擊,還是恍惚得回不過神來。

  比起激動的徐令婕,楊氏的語氣平靜許多:“她說采初瘋魔了,其實她才是瘋了的那一個……她徹徹底底地瘋了……要是她沒有瘋,那就是我們都被她逼瘋了吧……

  我也就算了,總歸與母親都鬧到那般地步了,徐家總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可昔豫和昔知呢?他們過得去這道坎嗎?

  楊家這些年如何,母親糊涂了,嫂嫂她看不穿,哥哥你難道也不明白嗎?

  東山再起?真的能再起嗎?靠誰?又有誰來助?”

  楊淮啞口無言。

  也許本來是有的,而現在,是癡人說夢了……

  楊淮行尸走肉般回家了楊家,看著偌大的宅院,他一遍一遍思索著楊氏的話。

  讓楊家復起,他自知不行,楊昔知亦不行,家里所有的籌碼都壓在楊昔豫身上,但楊昔豫過不了這道坎。

  助力?鐘家、徐家都靠不上了,出了這些事情,原本會看在老祖宗爺們的面上扶持一把的,也會避之不及。

  死路,生生走成了死路。

  偏偏,那毒婦渾然不覺。

  雪,越下越大,積了厚厚一層。

  撫冬縮著脖子從外頭進來,一臉古怪地與顧云錦道:“姑娘,楊家那兒,似是把大太太與汪嬤嬤送去了莊子上。”

  念夏嘀咕道:“那車沒有被掀翻了?”

  撫冬撇嘴,道:“沒有,聽說行得那叫一個四平八穩。”

  顧云錦怔了怔,良久,道:“莊子?倒是個好去處,怕是動彈不得了,還怎么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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