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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良心

  良心這東西,平日里不覺得,一旦做了過意不去的事兒,就一直在胸口里來回翻滾,提醒著斷斷不該如此。

  胡婦人最初還真沒有管顧云騫,她自己就是泥菩薩,能不能活著到裕門關都是兩說,哪里還有余力?

  可良心真的過不去,她走了一個時辰,終是受不住,轉頭又去尋。

  反正都是賭命,那就一塊賭了。

  這年輕的兵士若能挺住,她就拖著走,要是挺不住斷氣了,她也真的盡力了。

  也是顧云騫命大,靠著雪水和胡婦人東翻西找弄來的一點點吃食,活到了入關。

  葛氏和顧云錦鄭重謝過了胡婦人,讓官兵安頓她一番,便與大夫一道,把顧云騫挪回了住處。

  軍中的大夫最懂外傷。

  去了鐵甲衣和衣裳,卻發現顧云騫是包扎過的。

  顧云騫的傷在胸口,斜斜一道刀傷,都快到腰側了,除了這一條,還有小傷口無數,但那些都不要命,唯有這道刀傷最揪心。

  大夫嘆道,道:“依我之見,他應當是清醒著的時候自個兒處理包扎的,而后在往裕門關的半途中昏厥,要不然,這么多天下來,早沒命了。身體底子好,才能撐這么久,之后就全看造化了。”

  聽聞顧云騫到了裕門關,軍議之后,蔣慕淵與顧云宴立刻趕回來了。

  “云騫如何了?”顧云宴急切問道。

  葛氏沖他搖了搖頭。

  顧云錦低聲道:“起熱了。”

  就在大夫重新處理傷口、再次包扎的時候,顧云騫突然起燒了,來勢洶洶,腦門子燙得人不敢碰。

  他甚至說起了胡話,只是太過模糊,誰也聽不懂。

  蔣慕淵握住了顧云錦的手,寬慰道:“他是個堅強的,能挺到現在,就一定能再挺下去,給他些時間,他會好起來的。”

  顧云錦頷首。

  眼下,他們擔憂的并不僅僅是顧云騫,還有去馮家莊接人的顧云齊他們。

  按說,顧云齊他們該抵達了。

  龐娘子備了晚飯,進來道:“路上難行,大抵是因著路況耽擱了,不如先用飯,說不定吃過了,人也就到了。”

  幾人都不含糊,由驚雨守著顧云騫,其余人皆去用飯。

  心里存著事兒,胃口自然好不了,但也不至于塞不下去。

  北境戰事發生以來,顧云錦適應最多的,就是無論何種狀況下,都能給自己填飽肚子。

  若一味牽腸掛肚,不僅毫無幫助,還會拖后腿。

  龐娘子在照顧隸哥兒和虎子用飯。

  江家雖然寵隸哥兒,但北地的男孩子都是摔摔打打著長大的,隸哥兒吃飯沒有半點兒的公子哥兒折騰勁兒,給什么吃什么,大口大口的,根本不要人操心。

  虎子也一樣,陳家只是溫飽,養出來的孩子也不挑食,吃飯很利索。

  龐娘子一個人看兩個,絲毫不費事兒。

  若說兩個孩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口味上,隸哥兒喜歡北地味道,而虎子就是京城口味。

  虎子這幾日開朗許多,顧云錦又常常與他交流,他漸漸能想起來一些陳家的事兒。

  他記得布老虎,記得套圈,記得家門口有一株大樹,都是很細碎的東西,若無人引導,恐怕回想不起來。

  或者說,若沒有叫顧云錦他們存著,再過幾年,這些記憶會更模糊,而哪怕有一日他終究想起來,靠著這些瑣碎的記憶,他也無法尋到父母。

  而現在,虎子對于回京見父母這事兒,十分熱衷,雖有隸哥兒這個玩伴兒,他還是整日想尋爹娘。

  孩子們吃過了,老老實實跟著龐娘子在院子里轉悠消食。

  葛氏與顧云宴說著胡婦人救下顧云騫的經過,正想再去看看傷者,就有官兵來報,說是顧云齊他們回來了。

  這下子哪里還等得住,顧云錦等人急匆匆往關口去。

  關口上,官兵們查驗百姓身份,問顧云熙道:“四爺,都是馮家莊的?”

  “我是從馮家莊接上的,先前是不是,只能聽他們講了,”顧云熙向朱氏確認了顧云映的狀況,道,“我妹妹傷著,我先回去了,有事兒只管來喚。”

  這邊一番交談,那些百姓才知道,自稱商戶、帶他們回裕門關的是鎮北將軍府的公子,而被砸傷了腦袋至今未醒的是將軍府的姑娘。

  一時之間,倒也說不上汗顏與否,婦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說那對傷人的老夫妻遲早受報應。

  顧家落腳的院子里,燈火通明。

  葛氏抱著棟哥兒和勉哥兒又是哭又是笑,再看向被挪進了屋子里的顧云映,心里愈發沉沉。

  安頓好了人口,彼此交換了消息。

  朱氏說了顧云映一行人的遭遇,葛氏講述了顧云騫的狀況。

  顧云映與顧云騫兩個傷者,看著是一個比一個遭,只能祈求著祖宗護佑,讓他們挨過去。

  睡下之前,顧云錦又去看了一回。

  顧云騫的燒沒有好轉,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

  而顧云映卻醒了一會兒,她半睜著眼睛看顧云錦。

  顧云錦發現了,不由驚喜萬分,一面喚葛氏等人,一面與顧云映道:“我是云錦,我是六姐姐云錦。”

  顧云映的眼珠子慢吞吞地轉了一圈,視線卻沒有焦點,不知道落去哪兒了,但她還是聽到了顧云錦的話,張了張嘴,喃喃道:“六姐姐?我到京城了?真好……”

  說完了這句話,顧云映的眼皮子又閉上了。

  顧云錦探她鼻息,確定她只是睡著了,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葛氏打頭進來,急切道:“云映醒了?”

  “又睡著了,”顧云錦道,“她以為她到京城了,她說‘真好’。”

  跟在后頭的施媽媽眼眶都濕了,不住抹著眼淚:“可不就是好嗎?老太太一直跟七姑娘說,要她帶兩個哥兒入京城,好說歹說了一番,七姑娘才老老實實下地道的,她這些日子,就想著這一樁了。”

  日也想,夜也想,傷著也一樣想。

  就算是昏迷了那么久,醒過來之后,唯一念著的,還是入京投奔,讓棟哥兒和勉哥兒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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