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與向威會合,駐軍入了山口關。
狄人逃得匆忙,都未作整理,逃不出去的傷兵全部做了俘虜,而他們留下來的東西,有一些沒有被大火焚毀,需要仔細整理。
傳令兵回裕門關報信,蔣慕淵聽底下人報著傷亡狀況。
“小公爺,”向威聽完,詢問道,“北境收復,之后您和肅寧伯是要帶兵返京,還是……”
如何調兵遣將,這要看圣上的意思,可眼前的這位是御書房里說得上話的,蔣慕淵若自己有想法,會與圣上提出來。
蔣慕淵揉了揉眉心,道:“不著急,狄人雖退,但北境防御依舊不穩,我怕他們在雪化之后卷土重來。”
這一點也是向威所擔心的。
先前北地、鶴城失守,對北境布防的打擊很是沉重,無數兵士折在里頭,眼下的兵力,極大部分都是肅寧伯從京中帶來的。
一旦這些人手抽走,北境兵力接不上,萬一狄人殺個回馬槍,那真是無處說理去。
向威是不希望蔣慕淵與肅寧伯立刻回京的。
聽了蔣慕淵這話,也就吃了顆定心丸。
等稍稍空閑下來,蔣慕淵讓驚雨備了紙墨,草擬奏折,稟明戰況,也要說明眼下局勢。
此次退了都呼之兵,并不表示狄人一定傷了元氣,哪怕阿獨木私自調兵,以至于在裕門關下折損數千騎兵,狄人依舊有再次動兵的可能。
北地陷落之后,他們急匆匆趕赴邊境,為的也是在開春之前收復失地,以免雪化之后狄人大舉南侵,到時候捉襟見肘,難以應對。
眼下,必須做好防御,不讓狄人有機可乘。
當然,這些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蔣慕淵有自己的私心。
不管內情如何,不管蔣慕淵把水攪和得多么渾濁,北地失守,作為守將的顧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僅僅是收復失地,在致字輩都折損的今時今日,顧云宴的軍功是不足以承繼鎮北將軍的封號的。
顧家之中,任何一個兄弟的都不足夠。
蔣慕淵太清楚這個將軍封號對顧家人意味著什么,對顧云錦又意味著什么。
顧云錦以出身鎮北將軍府為榮,蔣慕淵想替她守住這份榮耀。
而顧家想要駐兵大權,就需要更多的功績。
無論是阻攔狄人南侵也好,等顧云康回來后領路直沖草原深處也罷,顧家需要這個機會。
蔣慕淵能做的,就是在機會到來之前,給顧家爭取最多的時間,做最多的準備。
勝利的消息傳到裕門關時,守軍爆發了熱烈的呼聲,肅寧伯站上城樓,望著遠方,良久沒有說話。
而鎮子里,突然聽到這么大的動靜,一時都回不過來神。
待聽到狄人退兵的消息,幾乎都是愣怔著再把消息傳給身邊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整個裕門關。
歡呼聲從一個一個角落響起,如此喜悅歡騰,可高呼過后,是難以壓抑的傷痛。
有人蹲下身去,捂著臉放聲痛哭。
眼淚在此刻比笑聲更能感染人,百姓的眼睛都紅了,或是放開了哭,或是背過身默默抹淚。
他們等到了收復失地,可有太多太多的親人,沒有看到這一幕。
軍情快報一封封沿著官道快馬入京城。
顧云錦一行是在行到明縣附近時得知狄人退兵的。
一瞬間,她有些茫然不明真假,愣愣看著與他們報信的驛官。
驛官又道:“先前尋到顧將軍遺體了,也是快馬回報京中,不知道夫人得沒得到訊息。”
顧云錦搖了搖頭,反復咀嚼著驛官的話,直到朱氏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起來,才一點點有了實感。
當夜宿在明縣,依舊是前回住過的小院子。
一安頓下來,朱氏歡天喜地的,高聲道:“今兒個高興,不如備些酒菜,一醉方休!”
這幾個月壓在心中的郁郁總要有個宣泄的口氣,之前總不得勁兒,今日借機醉一場,也好收拾情緒。
葛氏這么一想便沒有阻攔,讓龐娘子去采買。
袁二笑著道:“交給我吧,明縣我熟,我讓人送來。”
顧云錦看了袁二兩眼,他好似真的對明縣極其熟悉,連對這小院子也熟門熟路的。
傍晚時,小胡子許七提著大大的兩個食盒,又讓手下人捧了兩壇子酒,送到了小院門口。
袁二過去開門,讓他們進來,低聲囑咐道:“動靜小些,莫要驚擾了主子們。”
“袁哥一走那么多月,我們怪想的,”許七咧嘴笑,胡子跟著飛揚起來,“是哪幾位主子在里頭,我們能不能遠遠看兩眼?
您不知道,施幺那混球前陣子讓人送年禮來,還拿他狗爬一樣的字寫了封信,說京里如何如何好,主子如何如何厲害,說得兄弟們心癢癢的。
我們去不了京城,也不知道施幺說的主子是誰,能不能先悄悄瞧一眼院子里的,也好在施幺跟前掙個面子。”
袁二聽了直樂,卻依舊不許:“你們也別著急,今年事情多,人手都不夠用,不知道什么時候五爺就調你們去京城了,到時候押著施幺帶你們在京城里轉轉,吃他的喝他的,叫他心疼心疼,你們就解氣了。”
幾人笑出聲來。
許七眉角飛揚:“當真能去京城?我們幾個土包子也能長見識了?”
“到時候我給五爺說說,”袁二引著他們到廚房處擱下酒壇子,道,“行了,先回去吧。”
雖然沒有瞧見主子的面,但得了袁二的許諾,這幾人還是極高興的,勾肩搭背要出去吃酒。
念夏過來取熱水給幾個哥兒梳洗,與許七等人迎面遇上,曉得他們是袁二叫來送吃食酒水的,便和和氣氣點了點頭,進廚房做事去了。
反倒是許七等人,突然遇上了姑娘家,一個個漲紅了臉,溜得飛快。
先前抱著酒壇子的兩人早就跑得沒影了,就許七站在院門外,不自在地與袁二告辭。
袁二見狀,笑道:“你別扭個什么勁兒?你沒見過姑娘家?”
“這怎么一樣!”許七摸了摸胡子,道,“我沒有見過主子身邊的姐姐,怕沖撞了,惹主子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