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生還。
這四個字,震得顧云錦說不出話來。
將軍府、族中那么多人,除了顧云齊夫婦和兩個孩子,除了顧云思,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這么說也不對。
顧云思終是沒有能夠熬下去,她倒在了裕門關下。
顧家背負著通敵罪名,本就一直被打壓的顧云齊的結局可想而知,吳氏和兩個孩子回了吳家,若想好好活命,也只有隱姓埋名。
都是她們的血親啊,哪怕是前世,這樣的結果還是叫人剮心剮肺的痛。
顧云錦想到了這一世的北地,殘垣斷壁,她挖出了田老太太、顧云妙等人的遺體,把老太太他們暫時葬在裕門關,那長長的送葬隊伍,漫天的白紙,歷歷在目……
那么前世呢?
可有人替他們收殮?
與前世結局相比,今生這般慘狀,似乎還算好的。
起碼,活下來的人多了。
哥兒姐兒們都在。
顧云錦壓住了嗓子眼的哭意,問道:“這就是三姐姐要讓長房進京的緣由?”
顧云思沉沉點了點頭:“我醒來后拒了賈家,我們爺從前待我恩重,我當真喜歡他,既要嫁人,那就嫁給他。
可我也不知道前世通敵背后到底還有什么,我試探了祖母、母親,偷聽了父母的交談,才知道你們四房當年進京,是猜忌府里有人通敵。
只是,那個人是誰,前世今生,我都不清楚,我只能想到這么一個法子,走一步算一步。”
顧云思要嫁入京城,就算傅家敦厚,不會像賈家那般行事,但北地和京城的距離是實實在在的。
做了京中媳婦,顧云思再想插手娘家的事兒,就太難了。
她能做到的就是讓長房先行進京。
離破城還有小二十年,豐哥兒他們在京中長大,顧云思還有時間去謀劃將來的事兒,不讓他們全損在北地。
哪怕最后不能阻攔狄人南下,在孫禛追究京中的顧家子弟之前,她就算哭求單氏也要送幾個晚輩走。
改名換姓、歸于山林。
活一個是一個,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況且,還有你呢,”顧云思抬手撫著顧云錦的臉龐,道,“我哪能再讓你嫁去楊家?”
楊昔豫絕不是良配,楊家也不是善茬,雖然在前世,顧云思與顧云錦算不上親近,但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尤其是她經歷過家破人亡,身上流著同樣的顧家血,顧云思自是能救一個就是一個。
舉目無親的痛苦,品味過才知道那透徹骨髓的冷。
自家那么漂亮的妹妹,嫁給誰不行?做什么要去楊家尋死?
況且,并非沒有良配。
蔣慕淵從前待四房如何,她聽說過不少,也猜測過其中因由,大抵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時”,蔣慕淵遲了一步了。
只是,顧云思剛醒來的時候,恰恰卡在她與賈家議親時,她當即把婚給拒了。
長輩是順了顧云思的心,但她彼時自己都前路未明,張嘴就要管四房妹妹的親事,這委實不合適,也會叫田老太太與單氏有想法,便只能壓在心里,等自家定下了,才有臉開口。
與傅家說親,顧云思辦得馬不停蹄,也虧得北地民風豁達,將門不講究那些,姑娘家這般行事才沒有惹來單氏的嘮叨。
顧云思一辦妥自己的事兒,就請單氏在家書里千叮嚀萬囑咐,讓徐氏不要早早把顧云錦許了人,甚至搬出了“田老太太也在琢磨”這樣的由頭,就怕長房進京遲了,顧云錦已經叫楊家糊弄去了。
顧云思沖顧云錦笑了笑,既是說開了,有些話她也能說得很直白。
“我當時想,萬一真的遲了,我就三五不時去看你、哄你,楊家這幾年還在低谷,我是太師府的媳婦,他們會歡迎我的,”顧云思道,“我就三天兩頭與你說楊昔豫不好,拆都要早早把你那婚事都拆了,和離歸家,家里不多你一雙筷子,總好過被他們害的紅顏薄命。”
這話讓顧云錦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她三姐姐是真的豁出去了。
顧云思看顧云錦的表情,也跟著笑出了聲:“好在,你拒了楊家,我真是松了一口氣,當時是不知道緣由,但能有這樣的變化,我高興極了。”
類似的心路,顧云錦也有。
與前世截然不同的發展,讓她意識到不幸是可以改變的,一樁樁的小事匯聚在一起,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這足以讓人雀躍。
顧云思繼續道:“你認識了小公爺,與他交好,我就知道我前世沒有猜過,他早早就心悅于你,只可惜你彼時已經說親。
小公爺前世走得也早,可我們顧家結局就不好,哪怕是出嫁女,一樣躲不掉,也就別提誰連累誰、誰禍害誰了,想法子一塊活下去才是正途。
只我一人,想扭轉上一輩子的結局,委實太難了。
小公爺能入御書房,能與朝臣打交道,不管最后如何,在這幾年里,他明面上深受圣上信任,身份也足夠高。
我一年一年與你說防備之事,你繼而轉告小公爺,我有十四五年的時間,長年累月,潛移默化,多少會有些用處,起碼不會毫無準備。
只是沒有想到,我還未來得及哄騙你,你回門那日,北地就破城了……”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尤其是顧云思。
前世內情雖不可知,但起碼能推到孫禛逼得太緊,北狄又兇猛南下,顧家實在撐不住了上面,但今生這局面,來得毫無緣由。
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是不是與她的重生有關?顧云思反反復復的問自己。
她最后還是壓住了心里所有的情緒,等著顧云宴趕回北地,調查清楚所有的來龍去脈——長房進京,確實對顧致澤產生了影響。
這個答案,讓顧云思痛徹心扉。
哪怕所有人都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痛依舊是痛,而責任依舊是責任。
“云錦,”顧云思的聲音輕柔,哭腔被藏了起來,“你前兩天來尋我說三殿下興許插手了北地戰事,我大哭了一場,有一種解脫的感覺……”